拘在房中休養了這些時日,如今身上好些,裴瑤卮便坐不住了,喚來了兩個貼身侍婢,準備去園子裏逛逛。


    妧芷一聽她要出門,緊著勸阻:「姑娘,少出去吧,您身子還沒好利索呢!」說著,顏色一改,嫌惡道:「再說了,若是遇到西苑那小賤人,豈不晦氣?」


    裴瑤卮不動聲色的想:膽敢稱主子姑娘作‘小賤人’,真不知什麽樣的主子才能調教出這等犯上的丫鬟。


    她淡笑道:「嘴裏發苦,想吃你做的碧澗羹了。」


    果然,聽她這麽一說,妧芷便顧不上別的了,興衝衝便往小廚房去。


    另一邊,妧序默默捧了副月白鬥篷過來,她換上,「走吧。」


    相蘅身邊的這兩個丫鬟,妧芷妧序,前者張狂卻忠心,慣會邀寵賣乖,她不喜歡;後者沉穩卻多思,尋常無事不張口,她更是排斥。


    眼下這情形,看來還是要找個機會,栽培一兩個自己人擱在身邊才是正經。她想。


    主仆兩個出了院閣,漫無目的地走了片刻,相府的景致倒是上佳,架不住這幾日連著落雪,白茫茫一片看去,卻也沒什麽惹眼之處了。


    裴瑤卮不露痕跡地看了妧序一眼,漫不經心似的忽然問道:「五姑娘近來如何?」


    「上回的事,沒嚇著她吧?」


    這五姑娘,便是被妧芷呼作‘小賤人’的那位,閨名喚為盈懷,乃是相蘅同歲的異母妹妹,左夫人所出的嫡小姐。


    以裴瑤卮連日來所聞,這兩姐妹一向不和,且各自都不是什麽好人,平日裏明爭暗鬥已是尋常,相蘅自失了倚仗之後,處處落於下風,如今更是為此搭進了一條命去,這才有了她重活一世的機會。


    妧序聽她用辭客氣,不由微詫,隨即恢複了妥當的神色。


    「姑娘寬心,五姑娘並無大礙。」她道,「那件事不過虛驚一場罷了,多半是西苑的小丫頭們手腳粗笨,不小心往五姑娘的茉莉粉裏摻進了髒東西,偏不巧您前一日才去過西苑,這才給了左夫人借題發揮的機會。」


    裴瑤卮垂眸一笑。


    妧芷那丫頭對外齜牙咧嘴,對著相蘅,卻是個半點心眼兒都沒有的。她沒用什麽手段,便從那丫頭嘴裏套出了實話,知道相盈懷茉莉粉裏摻進去的‘髒東西’,的確是相蘅主仆的手筆。


    說來,還是相蘅自覺在母家不見天日,翻身無望,眼見相盈懷議婚議到了宗室公子頭上,她便活動起了心思,帶著丫鬟暗中在相盈懷的妝粉裏動了手腳。如此一來,婚事將將敲定,相盈懷的臉卻毀了,相氏為了臉麵,換女代嫁的可能也還是有的。


    這事其實不算聰明,若然沒有裴瑤卮的重生,如今的相蘅早已經死絕了。估摸著相蘅敢這樣做,若不是真蠢,便是有些同歸於盡的意思了。


    這其中種種真相如此,妧序會不知道?


    反正她是不信。


    她頗有深意地看了妧序一眼,淡笑道:「你可比妧芷會說話多了。」


    妧序低低道了句,姑娘說笑了。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踏過一彎亭橋,裴瑤卮還欲前行,卻被妧序出言攔了一攔。


    她不明所以:「怎麽?」


    妧序心頭一疑,緩言提點道:「姑娘忘了,前頭這園子是世子的禁地,尋常不讓人進的。」


    裴瑤卮聽罷一陣後怕。


    哪怕與相氏淵源如她,無端端占了人家女兒的軀殼,一個不小心都可能錯漏百出,委實是舉步維艱了。


    她笑了笑,依舊往前去了幾步,拾起洞窗下零落的一枝紅梅。


    十足一個惜花人。


    「三哥的規矩,我怎麽敢忘呢。」她走回亭橋上,遺憾地看了看自己拾花時‘不小心’蹭到泥漬的鬥篷,對妧序道:「難得這會兒天氣好,我還想多逛逛,你且回去幫我取件鬥篷來換。」


    妧序麵露躊躇之色。


    她又道:「放心,我沒這個膽子犯忌諱,就在這裏等著。」


    妧序終是無奈而去。


    把人支走之後,裴瑤卮又一次站到了園門之外,抬頭看著門邊那方別致小匾。


    「隱園……」


    相嬰的禁地麽……


    與那日救下相蘅的嫡兄模樣不同,說起相嬰,她想到的還是當年那個身為帝宮禁軍武衛的少年郎。


    襟懷坦蕩,玉質翩翩。


    算來,今年的相嬰也不過弱冠之齡,半大的孩子,這都有禁地了?


    她這樣想著,眼裏不自覺流露出點點笑意。


    冬日裏的隱園,實在稱不上好看。


    一樹樹開敗了的枯枝殘葉層層疊疊地蔓延而去,放眼一望,寫滿了不合時宜。


    都是丹楓。


    裴瑤卮心頭浮起微妙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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