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想象得到,秋日裏,這園中會是何等幽烈沉豔,靜謐邃美。


    而這是……相嬰的禁地?


    腦中胡亂的想著,她不經意間就走到了深處的亭台之下,直至頭頂一片陰影罩下,她才驚覺,這園中竟是有人的。


    抬首,便見一人合著一襲玄狐大氅,長身玉立,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她頭一個念想,竟覺得眼前這男子的形容氣派,像極了秋日裏的丹楓——


    幽烈沉豔,靜謐邃美。


    那人深深望了她片刻,忽然問:「你就是相蘅?」


    裴瑤卮微微一愣。


    他又說:「果然很像。」


    相蘅還能像誰?


    裴瑤卮被他這兩句話說得一懵。顯然,這男子與前世的自己應是見過的,但她苦思冥想,卻半點印象都沒有。


    想來,這麽個人物,自己若是見過,怎麽可能忘得掉?


    她默默忖度著措辭,正待說話,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厲喝:「誰讓你進來的!」


    裴瑤卮嚇了一跳,回頭,就見相嬰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後。


    相嬰狠瞪著她,眼裏似要冒出火來。


    今日楚王登門,他特地選了此地招待,就是為著沒人敢來打擾的便宜。卻沒想到,自己不過離開了這麽一會兒,相蘅這丫頭竟如此膽大,敢犯雷池。


    裴瑤卮看著相嬰的臉色,心道不好,趕忙低眉順眼地喚了聲‘三哥’。


    她原是為著好奇二字進來,若然惹惱了相嬰,實非她所欲見。


    顧及著還有外人在,相嬰強自收斂起脾氣,轉而恭敬地對那人說道:「舍妹無狀,殿下見笑了。」


    ‘殿下’?!


    裴瑤卮一個激靈。


    分明這帝都天子腳下,最不缺的便是王孫貴胄,能稱殿下者不在少數。可不知怎麽的,當相嬰對這人喚出這聲‘殿下’時,她頭一個想到的,便是楚王殿下,蕭邃。


    她安慰自己:不會的,不會的,哪會這麽巧。


    下一瞬,那人似是輕笑了一聲,問相嬰:「你這樣說本王未來的王妃,就不怕本王不悅?」


    裴瑤卮兩眼一閉,仿佛聽到了‘轟隆’的一聲從天際劈下來。


    還真就這麽巧。


    「殿下說笑了,舍妹配不上。」相嬰說著,回頭對她低斥道:「還不回去!」


    此等場麵,裴瑤卮自知不可再留,匆匆一拜,便行離去。


    她聽到身後,蕭邃問相嬰,配不上什麽?


    那人聲色低醇,似是看熱鬧一般的語氣在說:「配不上這名字、這臉,配不上皇帝的寤寐思服,還是,配不上做本王的王妃?」


    若說對她而言,有可能結親楚王之事還隻是驚魂,那這句‘皇帝的寤寐思服’,則是直接要命了。


    裴瑤卮神色恍惚地走出隱園,見妧序憂心忡忡地抱著鬥篷等在那裏,臉上隱隱有責難之色。她也沒什麽精力與她多話,直接帶人回了寢閣。


    晚膳後,相嬰派房中的大丫鬟洗竹過來傳話,令四姑娘抄寫《心經》百遍,作為白日行止無狀,擅見外人的懲處。


    裴瑤卮從容領罰,客氣地送走了洗竹。旋即,便聽妧芷對相嬰發出許多怨怪之言。


    「多嘴。」


    妧芷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世子小題大做,忽得自家姑娘這一喝,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裴瑤卮坐到書案前,語調平平:「世子不是你能議論的,以後記住了,管好你的嘴。」說著,抬首淡淡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嚴謹肅穆,不怒自威,妧芷不自覺地縮了下脖子,隻覺這一刻的姑娘分外陌生。


    「你先下去歇著罷,妧序留下伺候筆墨就是。」


    妧芷心有餘悸,聽了吩咐,未敢多言,一步三回頭地退下了。


    夜深人靜,裴瑤卮一邊默著經,一邊想著白日裏的事。


    蕭邃那張臉久久徘徊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前世她與蕭邃雖曾有過婚約,但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從未與他相見過。


    以致於當年梁貴妃構陷她與楚王餘情未了,借離宮進香的機會與之在佛寺中私下會麵,暗中苟且,而蕭逐也信了那些鬼話,一再疑心她時,她既覺寒心,又覺諷刺。


    但是,蕭邃今日的話,又分明透著他曾見過自己的意思。否則,他又怎麽會知道相蘅長得究竟像不像裴蘅蘅呢?


    這……可能嗎?


    除此之外,更讓她心焦的,還是蕭逐。


    她之前想不明白,相蘅與自己有這般淵源,蕭邃便是想開了要娶嫡妃,饒世界的名門千金,選誰不好,怎麽偏偏會選上相蘅?


    按說,一個像她的人,他膈應還膈應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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