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送五妹和親之事,已是定局了嗎?」


    正殿中,宮人盡退,裴瑤卮烹罷一鋪茶,試探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寂靜。


    蕭逐淺笑,「舍不得她?」


    裴瑤卮將表情拿捏得細致,憂心不已道:「倒也不是舍不得,隻是……終究是遠嫁,她也終究是臣女親妹,臣女心裏到底還是擔心的。」


    蕭逐點點頭,片刻後說道:「朕原本也不願做出爾反爾之君,但楚王主動開口,言明為國家大事慮,甘願犧牲一己之婚娶。皇兄如此深明大義,給朕解圍,朕又豈能不知好歹呢。」說著,他看向她,「這樣一來,也就隻能委屈你們家了。」


    「皇上哪裏的話,為國盡忠,為君解憂,哪裏來的委屈。」她道,「倒是適才庭中之事,冒犯聖顏,還請陛下恕罪。」


    她說著,便要起身告罪。


    這回蕭逐沒有攔她,隻是在她行了禮之後,說上一句無妨。


    裴瑤卮起身,忖度片刻,小心問道:「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臣女私心想著,恐怕……並非僅僅是為著和親之事吧?」


    聞言,蕭逐挑了挑眉,「哦?你倒說說,朕心頭還有何事?」


    她似是猶豫了許久,才問:「年關將近,陛下……可是思念先皇後了?」


    語氣徐緩,帶點心疼之意。


    蕭逐眼神明顯一變。


    見他不說話,她連忙一副無心冒犯之態,複又跪了下來:「是臣女失言了,請陛下恕罪!」


    又是一陣沉默後,蕭逐終於說話了:「朕來顯粹宮不過片刻,你這都說了幾聲‘恕罪’了?」他抬了抬臉,「起來吧。」


    裴瑤卮惴惴起身,眼裏卻是冰冷的。


    她聽到他說:「你沒有失言,我的確思念她。」


    「思念得緊了,有時看著誰都像她,可夢醒時分,總是兩處茫茫皆不見。」


    「皆不見……」


    蕭逐愛她嗎?


    裴瑤卮從未懷疑過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是帝王家的愛與不愛,並不總同善待與苛待對等。當愛重與苛待同時投放在一人身上,也就最是讓人痛苦難耐。


    她整理好心緒,目光切切地望向蕭逐,「臣女有幸,容顏與先皇後有那麽幾分肖似,在宮中與您見過這幾次,每每都覺得,您望著臣女的眼神裏,充滿了對先皇後的追念。陛下對先皇後深情若此,實在令人動容。」


    一言一詞,道足了善解人意。


    果然,蕭逐聽了她這些話,顏色愈發和悅了,不由讚道:「難得你如此懂事。」


    水到渠成,裴瑤卮便順勢對他提出,自己製了經幡,想赴京畿昭業寺一行,為仁懿皇後追福。


    「臣女聽姐姐說,陛下與先皇後當年是在昭業寺相識的,先皇後生前看重昭業寺,曾數次謁臨,幾番修繕。眼下除夕將近,臣女便想著前去為娘娘追思祝禱,以報娘娘待臣女之深恩。還望陛下成全!」


    蕭逐聽到昭業寺時,眉頭不易察覺地蹙了蹙,考慮片刻後,終於點了頭。


    「去吧。」他意味深長道:「隻要記著回來就是。」


    裴瑤卮作勢一羞,低低道了句:「謝陛下恩典!」


    憫黛回宮後,蕭逐已經離開了。


    對於相盈懷替下裴清檀遠嫁周國的事,裴瑤卮原以為她不會讚成,不想憫黛的反應卻比她料想的要平靜許多。


    不過細想,她倒也能理解。憫黛對盈懷一向不喜,論請自然比不上清檀。無事時護著是護著,但眼下局麵如此,無論從何處考慮,盈懷遠嫁,對相氏,都是利大於弊的事。她自也沒什麽可反對的。


    裴瑤卮將自己要去昭業寺之事與她說了,憫黛聽罷,沒問她是何打算,隻分派了淚晴跟在她身邊侍奉,囑咐她凡事切莫自主張。


    裴瑤卮一一應了,兩日後,便離開了帝宮。


    臨出宮前,正好趕上母後皇太後遣宋姑姑來顯粹宮,滿麵遺憾地同相盈懷討要回了那方穀圭,同時,還封賞了不少珍寶為她添妝。


    其時,淚晴在她身邊調笑了一句,隻說這穀圭到了還是收了回去,和壽宮這會兒倒是不怕丟人了!


    瑤卮聞言,搖頭一笑,沒說什麽。


    昭業寺同過去相比並沒多少變化,她管住持師太要了後頭楓林裏的一處小院暫住,大半月間,倒是難得過了一段清靜日子。


    一轉眼,便是除夕。


    活生生的給自己個兒過忌日,夜裏隨著姑子們做完了晚課,回住處的路上,她腦子裏冒出這個念頭,不覺一聲嗤笑。


    淚晴聞聲,便問她可有什麽事。


    裴瑤卮搖了搖頭,這時候卻覺得胃裏有些空了,便讓她去弄點清粥小菜來,祭一祭五髒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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