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對相嬰道:「她從小到大,過的,就是她該過的日子。」


    「她誠該心懷怨懟,為父卻也無悔所為,沒什麽可怕的。」


    相嬰意外於父親的坦率。


    相韜沒有跟他解釋更多,隻是告訴他,相蘅的婚事已經是定局了,讓他不必再問,也不必再試圖扭轉,白費無用之功。


    對著父親的諱莫如深,相嬰根本毫無辦法。


    他回房憋屈了一天,當晚,到底沒忍住,來到相蘅房裏狠狠煞了通性子。


    他還沒忘,當時主動找自己求助,言明不願嫁入帝王家的人是誰;更沒忘當時答應了自己,進宮與長姐一見之後,便裝病出宮的人是誰。


    暖閣裏,麵對相嬰冷冽嚴肅的質問,裴瑤卮實在百口莫辯。


    「三哥,你聽我說……」


    「我隻問你,」相嬰打斷她的話,「你在宮中,與皇上親近逢迎,可是真?」


    裴瑤卮神凝著眉,艱難地點了下頭:「是真。」


    相嬰又問:「昨夜昭業寺大火後,與楚王共度一夜,可是真?」


    「……是真。」


    「如今楚王要娶,你也願意嫁,可是?」


    「是。」


    「那你還有什麽好說的!」相嬰一掌拍在案上,裴瑤卮被驚得一個激靈——她還從未見過相嬰如此失態的模樣。


    他冷笑道:「嗬,怪隻能怪我輕信了你的鬼話,還以為你當真有心悔過,願意與世無爭。如今看來,真是天大的笑話!」


    話已問明白了,相嬰拂袖便走,裴瑤卮不自覺地伸了伸手,可留人的話卻生生咽下去了。


    自己還能說什麽呢?


    若在前世,無論何事,相嬰都絕不會需要自己的解釋,可換了今生,她從裴瑤卮變作了相蘅,遇上這等情況,就是自己說破了大天指天誓日,他也不會信自己半個字。


    她拄著額頭,長長歎了口氣,滿是無可奈何。


    第二天,整個京城便都知道了楚王殿下當堂求親相氏四女,積陽郡公業已允婚的消息。


    妧芷聽前門婆子說起此事來,回過頭同主子說起,裴瑤卮心裏明白得很,如此的大肆宣揚,定然是蕭邃的手筆,意欲占盡禮法物議上的先機,叫蕭逐無能為力。


    這事就是他不做,裴瑤卮自己也會想法子來這麽一場。


    隻是如此一來,蕭逐免不了怒極,不知可還會有後招……


    她正想著,見妧芷歡天喜地地跑進來傳話,跟她說,夫人到了。


    裴瑤卮一愣,脫口問:「哪位夫人?」


    「您是高興傻了吧?」妧芷歡喜道:「自然是桓夫人啦!」


    昨日那般情景,做母親的都隻能遣人來看閨女,怎麽今日反倒能母女相見了?


    莫不是,一直婚約,相蘅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升了行市?


    裴瑤卮想得好笑,緊著起身,親自出門相迎。


    迎麵而來的,是一曼麗婦人。


    ——形如瑤台仙姑,質如雲霜脫塵。好似一株開在雪中的紅芙蓉,不該在一起的美麗碰撞到了一處,卻是驚人的和諧。


    「……蘅兒,蘅兒!」


    桓夫人由娟娘扶著,盈盈拭淚,疾步奔來。


    她含淚端量了相蘅半晌,一把將女兒緊緊抱住:「我的女兒,可苦了你了!」


    裴瑤卮回摟住這個陌生而可憐的女人,眉頭卻一點一點蹙了起來。


    ——不知為何,這位桓夫人,她總覺得似曾相似。


    桓夫人身為妾室,照道理講,是沒資格入宮覲見長秋的。裴瑤卮也不記得自己前世曾見過她。


    可為什麽會如此眼熟呢?


    她心存疑惑,但苦思無解,最後也隻當是人有相似罷了。


    拉著桓夫人坐下來,麵對著這位母親的噓寒問暖,裴瑤卮謹慎地應對著,既心虛,又心酸。


    這般複雜的情緒,就在桓夫人歡喜地拿出一摞子給相蘅做的衣裳,往她身上一比,卻幾乎沒有一件合身的之時,達到了頂峰。


    「瞧我這糊塗娘,還當你是十來歲的孩子呢,都忘了,我的蘅兒也是會長大的……」


    眼見桓夫人滿臉愧疚難堪,慌忙地收攏著那些衣裳,裴瑤卮忍著淚意,一把將包袱拿了過來。


    桓夫人微微一怔,便見女兒愛惜地撫著衣裳,動容道:「這一針一線都是娘親的心意,縱使不能上身,女兒留在身邊,光是看著也覺溫暖。」


    裴瑤卮說著,看向桓夫人,真誠道:「娘親待女兒真好!」


    桓夫人從詫然中回過神來,淚眼婆娑地將她攬在懷裏。


    「傻丫頭,娘親哪裏待你好了……」桓夫人自責歎息,「一個當娘的,女兒受了委屈都不能來看看,就更不說從小到大,平白叫你遭了多少的難!……這一回,若非世子可憐,為娘想來見你一麵,都不知要等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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