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見一元先生手裏救活了相芳時之後,何太醫對那位神醫,便實打實的敬佩,這會兒提起來,都還隱隱有些翹首以盼的樣子。


    相韜才道,已讓相嬰去楚王府請了。不多時,相嬰便回來了。


    隻是帶回來的,卻不是個好消息。


    「楚王殿下不在,楚王府的人說,一元先生為給母後皇太後配藥,昨日已出城去了,進山趟野,既不知人在何處,也不曉得何時才能回來!」


    然而,桓夫人的毒,卻是等不了的。


    相韜癱坐在床邊,神色呆滯。


    他默默摸到了桓夫人的手,緊緊握住,裴瑤卮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心頭不覺動容。


    積陽郡公為人臣,溫良恭儉讓,聲名在外;為人父,他起碼教出了憫黛與相嬰這樣的兒女;至於為人夫……


    她的目光落在麵色蒼白、唇色發紫的桓夫人身上,不合時宜地起了兩分羨慕。


    正失神之際,忽聽身邊傳來一句:「父親,讓我試試罷。」


    抬首看去,說話的,卻是相垚。


    原來,這位二公子還懂醫術麽……


    相韜沉眸看了他一會兒,相嬰也道:「父親,桓夫人性命要緊,讓二哥試試罷!」


    相韜終是默不作聲地讓開了一方位置。


    相垚借著何太醫的藥箱,診脈取血,鼓搗了一番之後,他的臉色也變了。


    相嬰問:「二哥,如何?」


    「是……斑斕蛙之毒。」


    相垚這話說得艱難,即便這毒不是他下的,但,斑斕蛙是他帶回塵都,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相韜冷眼朝他看來,相嬰趕在他說話之前,忙問:「二哥可解得了?」


    相垚迎著父親的目光,硬著頭皮搖了搖頭,眼中可見愧悔。


    他道:「這毒在南境稱絕,沈氏重金尋解,皆無所獲。」


    寂然片刻後,相韜忽然笑了。


    「你將那東西帶回來……你想如何?解開這曠世奇毒?」他說著,眼中凜然劃過殺氣,「你想做趙遣?」


    趙遣。聽到這個名字,裴瑤卮心頭猛然一動。


    「父親,」她忖度半晌,打破了這父子二人的劍拔弩張,不確定道:「若為斑斕蛙之毒……女兒或可一試。」


    她說出這句話時,在場之人除了相嬰之外,仿佛都在聽笑話一般。


    但即便這像個笑話,相韜最後還是允了她這一試。


    畢竟除此之外,就是等死。


    裴瑤卮坐在案前,回憶著小舅那份手劄裏記載過的解毒之法,生生憋了兩個時辰,才將藥方與針灸方法八九不離十的默了出來。


    何太醫見了她的方子,大呼霸道不可用,但相垚反複揣度之後,卻說可以一試。


    「罷了,行不行,總得試過再言。」相韜做了決定,「何太醫,懇請相借兩名醫女為拙荊施針。」


    裴瑤卮心裏也是有些發慌的——她不是信不過小舅的醫術,隻是那方子已是她十來年前看過的了,即便如今能默出來,她也不敢斷定絲毫不差。


    「娟娘,你同我出來。」


    內室裏施針用藥安排了下去,相韜寸步不離的守著,裴瑤卮索性便將娟娘喚了出來,與她確認桓夫人這一日吃過用過之物。


    「夫人晨起胃口不好,連口水都沒喝,後頭去了西苑,便隻用了一盞茶,回來就這樣了!」


    這個答案,裴瑤卮並不意外,她想了想,正要去喚存漁過來問話,相嬰卻已先一步將人給她叫過來了。


    她愣了愣,隨即對著相嬰一笑示禮,權當道謝。


    相嬰默默看了她一會兒,回身將相垚叫到屋外說話。


    裴瑤卮問了存漁幾句話,後道:「那壺茶是你伺候的,既然你說二哥不曾喝過,那便不能排除那一壺茶都有毒的可能。……你別怕,仔細想想,煮水、取茶葉、選茶具,這一應步驟裏,可有任何蹊蹺之處?」


    存漁適才為她所救,心頭感激,這會兒對著她,倒也放鬆些,緊著想了想,眼神忽然一動。


    「如今想來,那烹茶的水……並非是奴婢自己煮的!」


    片刻後,裴瑤卮推開房門,便見那兄弟倆站在廊下,不知在說些什麽。


    「三哥,」她近前福身,對相嬰道:「小妹有幾句話想同二哥說說,不知這會兒可方便?」


    相嬰與相垚對視一眼,便轉身要進去,經過她身邊時,不覺輕聲提醒道:「天寒,早些進去。」


    裴瑤卮一愣,慢吞吞說了聲是。


    相垚問她:「你有什麽話?」


    裴瑤卮走到他身旁,與他並肩而立,「我原以為二哥為著前事,恐會與我為難,但如今看來,卻是我小人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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