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麽?


    說一向半夜裏在書案前抄經讀書的是自己,說今夜那刺客要來取的本該是自己的性命,說妧芷這是替自己擋劫遭難?


    裴瑤卮什麽都說不出來。


    白日裏,妧芷偎在自己身邊時的樣子、她嘴裏說著不懂,卻還是願意聽自己的話去改正的樣子、答應自己每日抄經靜心的樣子……


    到現在,她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再無生機的樣子。


    這些畫麵爭先恐後的在她腦中跳躍,冷了她一身的血。


    相垚過來時,裴瑤卮正蹲在妧芷身邊,給她蒙上縞素。相垚讓跟進來的婆子將妧芷的屍身帶下去好生安置,告訴她,相韜已然知曉了此事,業已下令全府上下封鎖消息,不得外泄。


    「父親讓我轉告你,叫你放心,等明日大事完了,會給這丫頭體麵厚葬。」頓了頓,他蹙眉緩言:「……你節哀。」


    誰都知道,刺客費勁巴力地入府行刺,自然不是為著對付個丫鬟。妧芷又是在相蘅房中遇害的,相韜許諾厚葬,多少也是為著安慰相蘅的緣故。


    這時候,有人喚了聲‘世子’,裴瑤卮回過神,與相垚同時轉頭看去,就見相嬰風塵仆仆地走進院中。他衝相垚點了下頭,「二哥也在。」


    相垚便問:「追到刺客了?」


    「追是追到了,」相嬰道:「不過我追到的不是人,是屍體。」


    相垚與裴瑤卮俱是意外,相嬰隻道,自己領人追出去不遠,便在後門圍牆底下找到了刺客的屍體,探去脈息已絕,身上尚存餘溫。


    「誰幹的?」相垚眉頭深皺,心裏倒是比才聽到刺客闖府時更要警惕十分,「府裏人?還是府外人?」


    相嬰搖搖頭,「動手的人手底下很幹淨,沒留下任何線索。屍體身上我也檢查過,一無所獲。想著過來看看,說不定書閣中有跡可循。」


    說罷,他想了想,隻道父親那裏還沒來得及回稟,便請相垚代自己走一趟。


    相垚走後,兩人對視一眼,裴瑤卮便默契地隨他進了書閣。


    「當真一無所獲?」她問。


    「對刺客下殺手的不知是誰,但刺客……」相嬰沉吟道:「其身上有文身,我曾見過,應當是梁氏的死士。」


    多年前,他曾與梁家的死士交過手,別人認不出那圖騰的來曆,他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頓了頓,裴瑤卮忽然笑了一聲。


    這個答案,她一點都不意外。


    「之前是慫恿左夫人,欲借桓夫人之手毒死我,卻意外害了芳時。這回,眼見婚期將至,她索性直接派了人來殺我……」她哼笑道,「可見,她是有多有害怕相蘅嫁給蕭邃。」


    相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收回目光,問道:「您打算怎麽辦?」


    「我打算……」裴瑤卮舒了舒袖擺,慢聲道:「除害。」


    上一世,她曾被複仇之心激得頭腦發熱,犯下過許多過錯。是以此番重來一回,即便蕭逐一再逼迫,她也始終念著做人留一線,不願將他算計到絕路上。生怕自己重走了前世的老路,牽連了無辜之人。


    可現在看來,不行。


    先前清檀險些和親的事、芳時差點喪命的事,加上這回,妧芷的死。


    宮裏那母子倆,她容不下。


    為此,她最好的武器,便是梁太後不願讓她嫁的那個人。


    積陽郡公府上遭了刺客,四姑娘房裏死了個丫鬟的消息,沒過夜,便遞到了楚王殿下眼前。


    蕭邃聽罷尉朝陽的稟報,不假思索:「梁氏的人?」


    尉朝陽頷首道:「正是。咱們在相府裏的人出了手,已將那刺客解決了。梁太後怕是要失望了。」


    蕭邃想了想,忽然問了尉朝陽一個問題:「你說,蕭逐現在還想不想讓相蘅死?」


    「大概……是不想的吧?」尉朝陽猜測道。之前倒是有這個擔心,不過從婚事敲定到如今,相家姑娘身邊未見得沒有可乘之機,但意圖殺她的,始終都隻有梁太後的人。蕭逐若當真有此心,不至於這般放心地假他人之手。


    蕭邃便又問:「那你覺得,梁太後對相蘅下手的事,蕭逐可知情?」


    尉朝陽沉思道:「梁太後派去的是梁氏的死士,既然沒敢動用宮中的人,想必便是防著皇帝,怕他知道?」


    蕭邃淡淡一笑。


    「母子之間,還是不欺不瞞的好。」他看向尉朝陽:「你覺得呢?」


    尉朝陽腦筋一動,明白了,「是,屬下這就安排下去。」


    蕭逐向來不悅於梁太後手伸得太長,事事都要幹涉的性子,若將此事煽風到皇帝耳朵裏,多半是生分他們母子的好法子。


    天光大亮。


    一大清早,空中便落起了雨,尉朝陽起初還同瞬雨打趣,說但願這雨如你,瞬時而去也就是了,否則不知要多耽誤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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