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出浴室,被外頭的寒氣一激,裴瑤卮便隱隱有了感覺,雙眼朦朧間,映進一道熟悉的人影。


    一向沉靜的眉目,此刻染上了急切,還敷著一層薄怒,她心口被熱氣堵得悶悶的,卻還有精神好奇,他怎麽就生氣了呢?


    直到蕭邃將她放在床上時,她腦子一嗡,方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局麵。


    「你……你,你怎麽……」


    身上的浴衣原就不是好生穿上去的,她這樣一動,被熱氣蒸得白裏透紅的肌膚便左一片右一片地暴露出來,遮了這又顯出了那兒,她本就頭昏腦漲,這會兒愈發急了,一張小臉刹那間通紅一片,豔欲滴血。


    急情冷卻,理智回籠,麵前這樣一副景象,如一顆細碎的小石子兒,投在他心湖,漾起一圈淺淡的漣漪。


    指尖那點子濕滑的觸感依稀猶在,細膩,溫軟,活色生香。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不合時宜的情緒,轉瞬便恢複了冰冷嚴肅的模樣。


    裴瑤卮手上沒勁兒,好不容易扯過了錦被,將自己糊嚴實了,警惕地瞪著他,語氣不怎麽好:「殿下有事嗎?」


    蕭邃有些意外。


    他想起新婚夜,那個強自鎮定,說要準備侍寢的女子,回頭再看看眼前的人,心道,原來你也不是不怕的。


    他顧自坐到一旁,倒了杯冷水飲下,出口聲音亦是冷的:「這麽大個人,空著肚子就敢去池子裏泡著,還鎖門,作死嗎?」


    裴瑤卮愣了愣,無話可說地低下了頭。


    她不過是折騰了一天,周身疲勞,且想安靜獨處片刻,怕丫頭們打擾,方才鎖了門。卻沒想到,相蘅這副身子骨這麽弱,才泡了一個多時辰,竟就暈過去了。


    「多,多謝殿下相救,妾記住了,以後不會這般胡來。」


    她認錯態度良好,低眉順眼地,蕭邃還有心訓她兩句,目光落到她臉上,卻又說不出什麽了。


    等她收拾好,兩人一起用過晚膳後,蕭邃便將她叫到了書閣裏。


    他坐在書案後頭,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問:「清醒了?」


    「讓殿下見笑了。」


    「既然清醒了,再答本王的話,便不可裝傻了。」


    裴瑤卮笑了笑,應了句,不敢。


    「從當日和壽宮覲見,進獻梁太後那副繡屏,再到承徽宮拜望潘貴妃,你是否已經算到了今日種種?」


    裴瑤卮低著眉目,輕輕一點頭,「是,妾有所料。」


    他沉吟片刻,慢聲道:「膽大包天。」


    「殿下,妾也想歲月靜好,與世無爭,但……」她抬頭看向他:「自帝、王為一女相爭之始,妾就明白,這‘與世無爭’,與我無緣。」


    「昭業寺大火,是奔著我來的,當日左夫人下毒加害,更是聖母皇太後於背後慫恿,還有與殿下成婚前夜,我的侍女就因為坐在我的書案前抄經,便被刺客平白奪去了一條性命。」


    她歎了一聲,帶著點無奈的笑意,「殿下,我不是不想安分守己,我隻是心疼您,不願您為國事宵衣旰食之外,還要分神護妾的周全。」


    「哦?」蕭邃眸光微眯,「這樣說來,本王還該謝謝你?」


    「殿下說的哪裏話?」她笑道,「妾是您的王妃,幫您原是妾的本分。」


    「你自認有這個本事幫我?」


    她道:「昔日魏文帝定為嗣,郭後有謀,唐太宗功成,不乏嘉偶良佐影助。妾雖不才,亦當為夫君盡心竭力,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他挺想問一句,這話你是否也同蕭逐說過?可最終,他隻是笑了句:「大言不慚。」


    「本王很好奇,你與梁太後不過幾麵之緣,同潘貴妃更是隻有覲見當日那一麵,你如何就敢斷定她們會如何做?」他來到她身邊,緩緩踱步,低頭在她耳畔道:「你怎就料定梁太後定然會將那繡屏轉贈潘貴妃?你又怎麽知道,潘貴妃定會為你辯白漆斑木之事?……你可知,那日昭業寺大火,始作俑者是誰?」


    裴瑤卮心頭一動。


    昭業寺大火,原本,她隻有幾分猜測,如今他這般一問,倒是都明白了。


    片刻,她從容道:「事分輕重緩急,敵人,也分仇恨深淺。」


    「我不知她們會怎麽做,我隻需知道她們會怎麽想、她們想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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