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憐自嘲一笑。


    是啊,確實是割離不開,但,何曾是因為表兄妹的情分?


    年少時,你野心勃勃,我恃才傲物,一個一門心思奔著王鼎帝座,一個一心一意,隻想證明自己才學無雙。彼此一拍即合,說到底,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真正使你我割離不開的,是那些無辜人命——是那些因你而起,由我親手造就的孽。


    「你需要的何曾是我?不過是我手裏的長明劍罷了。」


    「汲師叔的造詣勝過我百倍,你有他在側,還需要旁人?」她滿眼皆是嘲諷,「如今長明劍也已不在我手中了,我於你,還有價值?」


    扣在扇骨上的手指兀然一緊,他隻道:「你安心在塵都住著,長明劍,我一定給你找回來。」


    「給我找回來?」她哈哈一笑,「若然我說,我不會再為你動用長明四陣,那這長明劍即便找回來,你還會交還給我嗎?」


    蕭逐凝望她片刻,驀地無奈一歎,「憐憐,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比誰都清楚,我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了,我早已回不了頭。」


    「我也不會回頭。」


    裴清檀在海棠樹下呆到百無聊賴,忽聽得那邊有人喚了句‘王妃!’,刹那間,她整個人便都精神了起來。


    「憐姑姑!」她三兩步跑到溫憐身邊,四下一望,卻不見蕭逐,不由奇道:「誒,姑父沒跟您一起過來麽?」


    未等溫憐說話,她又問:「您二位聊了這麽久,都在聊些什麽呀?」


    「不提他。」溫憐拉著她到一旁坐下,給她攏了攏微鬆的鬢發,「跟我說說,這幾年你怎麽樣,在宮裏過得開不開心,有沒有人欺負你?」


    清檀聞言,臉上笑意不改,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挽著溫憐的手臂道:「就我這性子,還有姑父寵著,誰能欺負得了我!」


    溫憐的臉色卻是變了。


    宮中的情況,她並非全然不知。瑤卮在時,自有她為清檀撐起一片安逸,可瑤卮走後,梁太後被兒媳壓製了這些年,索性便將對瑤卮的所有怨恨妒忌,全都報在了她的這個侄女身上。蕭逐呢?不能說他不疼愛清檀,隻是一邊是母親,一邊是養女,宮門深深,他所能照看到的,終究不過滄海一粟罷了。


    這會兒她這樣問,清檀若能向小時候一樣,受了委屈,嬌嬌氣氣地纏過來撒嬌抱怨,她心裏倒也能安定些,反倒是如此懂事地報喜不報憂,更讓她放心不下。


    「是麽,」溫憐作勢冷冷量了她一眼:「我怎麽聽說,年前有人冤枉我家小侄女偷東西,冰天雪地的,就讓她跪在園子裏受罰呀?」


    「……至於年後,那更好了!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拿女兒家名節做文章,攀誣我侄女與外男私相授受!你那姑父可是真寵你!學起那賈充來是半點不含糊,拿你的終身大事來遮醜,就這麽把你給許出去了?」


    清檀麵色微微一僵。


    在昭業寺時,裴瑤卮曾特意與溫憐說過清檀許婚相垚的事。


    以今日楚王妃的身份,她縱然有心,卻也不能隨意置喙業成公主的婚事,隻能仗著三年孝期的空,以圖來日。反倒是溫憐,即便沒有瑤卮的這份兒囑托,她也見不得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受委屈。若然清檀當真另有所愛,對這樁婚事不滿,她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清檀低頭忖了忖措辭,方才笑嘻嘻地與她哄道:「憐姑姑,您別生氣,其實說起來,那所謂的私相授受,宇文柔倒是也沒冤枉我,我確實叫人給相家二公子送東西來著……」


    跟著,她便將當時握著舅公的手劄,脅迫相垚帶自己出宮之事,從頭到尾都與溫憐說了。


    誰料溫憐聽罷,半點沒說消氣,反而愈發搓火了。


    她冷哼道:「怎麽著!我侄女千尊萬貴,如今竟連出個宮門看朋友,都得耍心機使手段?你這姑父究竟是接你進宮教養,還是接你進宮坐牢?」


    這下子,倒是弄得清檀哭笑不得:「憐姑姑……」


    獨觴從旁端了茶來,笑勸道:「主子,您也消消氣,別嚇著公主!」


    渾罵了一通兒,多少算是出了點氣,溫憐緩了半刻,憂心悄悄地拉過清檀的手,認真與她問道:「清檀,你跟我說實話,出降相垚,你樂意嗎?」


    清檀張了張嘴,尚未回答,溫憐又道:「以你姑姑的名義,你可得跟我說實話!不準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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