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驚池默默看著他一舉一動,唇邊笑意清淺。


    「若諸君皆能少操些心,本王倒也不願多事。奈何——」他微微一歎,「人人都孜孜不懈,本王又豈敢安心啊?」


    蕭邃淡淡一笑,並未抬頭。


    午後的蟬鳴聲鬧人,愈發襯得庭中寂寂。


    須臾,蕭驚池又問:「這些日子在陵城,你可是不辭辛勞,忙得緊啊?」


    楚王遠來,按說尋常與城中貴胄往來走動,倒也無甚可說的,偏生,他這個做侄子的,走動的地方卻有些說不過去——不是寧王的門生,便是寧王的故吏。且一來二往,交通頻繁,做足了有意親近之態。


    麵對蕭驚池隱約的質問,蕭邃仍是一派從容,「王叔知道,小侄常年在北境,離了東歸郡,往南這些世家大族,這些年來皆疏於應對了,此間難得有空閑,多多往來總是好的。」說著,他含笑抬眼,「畢竟多個人多條路,天長地久,誰又知道那塊雲彩有雨?」


    盛夏悶熱,蕭驚池卻攏了攏身上的蓋毯。


    他頷首道:「你有未雨綢繆之心,是好事,但以人為鑒,還該在眼前的事情上,多學些規矩。」


    「小侄愚鈍,還望王叔明言?」


    說話間,蕭邃正要去夠蕭驚池麵前的茶盞,卻被他揮動手中如意,打了下手。


    他抬頭看向對麵的叔父。


    蕭驚池緩緩道:「雷池不好越,手伸長了,總是招人恨的。」


    哦,蕭邃心頭恍然,這原是讓自己在潘整之事上跟著學規矩麽?


    他暗自品了品蕭驚池的意思,半晌,竟是再度伸手去取那茶盞,這一回,蕭驚池沒有說話。


    蕭邃將舊茶潑盡,恭敬地將新茶奉到蕭驚池麵前,道:「王叔從小看著侄兒長大,小侄信得過與您的叔侄情分,不怕遭人恨。」


    蕭驚池望了望那茶盞,又望了望他。


    「邃兒,你真的信得過嗎?」


    蕭邃不語,隻淺笑敬視著他。


    終究,蕭驚池還是歎了口氣,將茶盞接了過來。


    他道:「也罷,你隻消記住,王叔是不會害你的——這便夠了。」


    離了寧王殿,一元先生跟在蕭邃身後走了許久,忽然問道:「殿下,信得過寧王嗎?」


    聞言,蕭邃腳步一頓。


    他回首,玩味地看向一元先生,「先生從不過問這些事的,怎麽這回……」


    一元先生垂首忖了片刻,方道:「關於寧王殿下的身體,屬下尚有一事未曾回稟。」


    蕭邃眉間一動。


    左右一望,確定了四下無人,他才問:「何如?」


    「寧王殿下受疫疾所擾,實乃沉屙難治。今次屬下為殿下施診,不得已,隻能兵行險著,方能延其年壽。」


    蕭邃已有些不好的預感,叫他直說是何等險著。


    「蠱。」


    「蠱?」


    一元先生頷首,「屬下在寧王殿下體內種了一種毒蠱,此蠱凶猛,以其病原為食,時日久了,王爺宿疾可清,自可保全年壽。」


    蕭邃想了想,「但那毒蠱……?」


    意料之中的,一元先生告訴他:「此蠱一旦入體,畢生不可清。」


    那也就是說……


    「這是什麽蠱?」蕭邃問道:「待日後王叔宿疾克化,此物存於其體內,又當以何為食?」


    「這點殿下可以放心,屬下給寧王開具的藥方中,已有顧及,即便日後寧王宿疾克化,此蠱自可得湯藥喂養,斷不會於寧王身體有傷。」一元先生解釋道,「屬下如今提及此事,隻是想安殿下的心。」


    蕭邃起先不明白,忖度片刻後,恍然得悟。


    「先生是想告訴本王,有這毒蠱存在寧王體內,無論本王放不放心寧王,往後大都可以放心了?」


    一元先生垂首默認。


    蕭邃沉默良久,深深闔了闔眸,「先生。」


    「是。」


    他睜開雙眼,定定地望著一元先生,一字一句道:「寧王叔,不能死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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