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瑤卮心說,這坊間傳聞倒都是按著皇帝的心思來的,估摸著,這裏頭定然也少不了刻意地引導。


    隻是潘若徽……


    難道真是懷了孩子,人也變傻了麽?她怎麽就敢相信蕭逐,敢相信此一去承陽宮,她還會有風光回宮的一日呢?


    輕塵想了想這陣子大大小小的事,疑惑道:「隻是娘娘,潘氏遇刺的事,也查了有幾日了,聽說潘氏的車隊眼瞅著就要到望塵城了,怎麽此事上,倒還一直沒個風聲傳出來?」


    「急什麽。」裴瑤卮剪下一段枯枝,不疾不徐道:「你也說了,這不還沒到望塵城呢麽。」


    輕塵得了點撥,稍愣片刻之後,神色便緩和開了。


    九月初時,風朗氣清,朝中無大事,後宮、府裏,也都平靜。這日,裴瑤卮同蕭邃就著梁周邊界的情況聊了幾句,便各自坐在書閣之中,一個看書,一個寫字。霍然間,一道涼風刮開了身後的窗子,直衝她後脊灌來,裴瑤卮猛地打了個激靈,回頭看去,天還是一樣的晴,隻是呼嘯的風聲,似乎格外大了些。


    她眉間微蹙,不自覺地低喃了句:「山雨欲來啊……」


    蕭邃剛剛擱了筆,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卻沒說話。


    沉思片刻,他將壓在端硯下的一張紙抽了出來,紙上七個字,這連日來,都快被他給盯漏了。


    「你過來。」良久之後,他將那張紙重新藏好,忽然啟口喚她。


    裴瑤卮愣愣地朝他一望,起身先去關嚴了窗,這才搓著胳膊走到他身邊去。


    蕭邃蹙了蹙眉,將座位讓給她,又給她擺好紙筆。


    裴瑤卮不明所以,「寫什麽?」


    「幫我默一段曲。」


    恍惚間,裴瑤卮還當自己聽錯了。


    蕭邃又道:「《皂羅袍》。」


    她雙目微瞪,問道:「哪段?」


    「良辰美景奈何天。」


    「良辰美景奈何天?」裴瑤卮輕笑一聲,回頭看了眼筆墨,趣道:「殿下好興致呀!我記得前些日子,司樂坊送了撥新樂妓來,不若傳幾個過來給您解解悶怎麽樣?說不定裏頭便有精於昆曲的呢!」


    「叫你默就默,哪來這麽多話。」


    他撂下這句,轉頭便出去了,裴瑤卮撇了撇嘴,雖則鬧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但還是拿起了筆,落下了一紙姹紫嫣紅。


    蕭邃去內殿取了條披風來,他腳步快,回到書閣時,裴瑤卮那最後一句‘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才起了個頭,他往書案上一落眼,正好看到了她拿筆的左手。


    左手,果然,清醒之時,便是左手。


    最後一筆收了尾,她擱筆之間,忽覺身上覆上了什麽東西,垂首一看,卻是條玄色的披風。


    他的披風。


    她臉上一熱,微有些尷尬地別過頭去,蕭邃倒像沒這回事兒似的,隻去看她的字。


    良辰美景奈何天,與她右手筆下,那句良辰沒酒奈何天,中有五個一樣的字,沒有一道相似的筆鋒。


    「我記得那日曾看你右手握筆。」他將紙稿放下,狀似無意般道:「這世上,左右手皆善書的人,雖不在少數,卻也不常見,我眼中所見,你還是第一個。你這左手的字,已經可與書法名家比肩,卻不知右手如何。」說著,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還是這闋《皂羅袍》,再用右手寫一遍,我看看。」


    唔……原是跟這兒等著我呢……


    裴瑤卮頭皮有點發麻,這會兒若說右手不會寫,恐怕是來不及了,若是寫的話……


    她歎了口氣,複又拿起了筆。


    「我寫是寫,隻是,我這右手的字兒是年前才開始練的,實在上不得台麵,殿下別笑話我就成。」一邊說,她一邊蘸飽了墨,中規中矩地又將那纏綿一曲寫了一遍。


    蕭邃將她新寫好的這張紙拿在手裏,唇邊沒頭沒尾地暈開一抹冷笑。


    嗬,倒是真像個初學者,字跡不醜,隻是也絕稱不上美。一筆一劃都下足了力氣,似要將紙捅破似的,全無半點灑脫靈動之氣。


    蕭邃暗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若不是自己手裏還握著她那天晚上的罪證,倒真是要被她給騙過去了。


    「你這麽看著我作甚?」裴瑤卮總覺得他像是看出了什麽,裝腔作勢地縮了一縮,道:「我都說了,我右手寫不好,你非要我獻醜,到了自己還好意思嫌醜,這就不地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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