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邃回過神來,略蹙著眉,思忖須臾,謹慎道:「父皇,除了年幼時隨您去過一回裴府之外,孩兒這些年,從未出席過這樣的場合。」


    他這話意有所指,蕭驚澤心裏明白,不覺一笑。


    他起身在兒子肩上拍了一拍,「為父知道。」


    「隻是這回,為父讓你過去,大頭倒不在給許國公賀壽,而是想讓你代為父去看看你堂姑。」


    「璧山郡主?」蕭邃頗為詫異:「堂姑莫非有何不好?」


    璧山郡主蕭挽箏,本是莒王嫡女,年幼喪母,長到八九歲間,父親也因病薨逝了。太後念及年幼孤苦,便將之接到身邊來親自撫育。郡主生性聰敏,與堂兄蕭驚澤感情甚篤,尤勝親生兄妹,平日裏舉凡有個三災八難的,蕭驚澤少不了都要跟著牽心掛念。


    「她從小身子骨弱,從頭到腳的老毛病,病久了也就不稀奇了。隻是這回……」蕭驚澤負手立在窗邊,透過明窗,望著外頭陰沉沉的天色,心情也是一樣的沉重:「年初司天台披運時曾說,今明兩年,皇室恐有災劫,指不定會應到什麽上。前個兒太醫院來回稟,說璧山這回的病勢恐比往日要嚴重些,朕心不安啊!」


    「孩兒明白了。」蕭邃頷首道,「父皇放心,孩兒去探望堂姑時,定會將父皇的牽念之心一並帶到,堂姑吉人天相,必當平安無事,早見大好。」


    蕭驚澤回首,目色深深地望了他片刻,強牽笑意,點了點頭。


    關於璧山郡主的為人處世,裴瑤卮聽說過不少,但在兩人有生之年裏,彼此卻從未相見過。


    歲月靜好時,或偶爾聽誰帶著幾分惋惜之意提起此人時,裴瑤卮也會遺憾——遺憾自己沒機會一睹這位郡主的風采。


    不想,造化弄人,此番借著這一場幻夢、借著蕭邃的眼睛,倒是圓滿了她這一點遺憾。


    「太子殿下有心、陛下厚意,老臣夫婦感愧!」


    壽宴當日,前頭賓客盈門,潘誡引著蕭邃,踏幽幽曲徑,往璧山郡主的寢閣走去。路上,他一改人前的溫煦和緩之態,苦著張臉,老大發愁:「唉……不瞞殿下,若非郡主此番病勢實在洶洶,老臣也萬不會臊著臉這般大操大辦。這一場鑼鼓酒宴,不為別的,但求能稍衝一衝這病氣也是好的……」


    蕭邃見勢,寬慰了他幾句,連叫他寬心。


    說話間,便即璧山苑外,一通兒虛禮過後,蕭邃被請到暖閣說話。他一腳踏進室中,最先聽到的,便是一陣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隨之而來的,卻是一個年輕女子含憂帶愁的聲音——


    「……母親,您小心些,當心累著……」


    蕭邃心頭接連生出疑惑與恍然,而裴瑤卮在這之外,更有驚愕。


    這是,潘恬的聲音。


    是了,當年織風就曾對她說過,在許國公壽宴時,潘恬回母家,私下裏曾與蕭邃見過麵的。


    想來,就是這一麵了……


    回到當下,這聲音乍一傳出,未等蕭邃說話,一旁的潘誡先變了臉色。


    「怎麽?」他肅色看向言姑姑,低聲道:「恬兒在裏頭?不知道太子殿下要來麽!」


    言姑姑滿臉為難,小心回道:「大人容稟,郡主這會兒實在不好,離不得人,姑娘不放心,便……」


    說到這裏,她自知於理不合,隻得深低著頭,告罪道:「實是事從權宜,還望太子殿下莫要見怪!」


    潘誡一臉不悅,似乎打定了主意非要潘恬避出去,可話沒出口,先被蕭邃打斷了。


    他問言姑姑:「暖閣中可已垂簾?」


    言姑姑連忙應是。


    蕭邃點了點頭,便含笑同潘誡道:「潘公也莫要動氣了,孤原是代父皇來探望郡主的,沒道理反倒要因孤之所至,攪擾了病人的太平天倫。好歹一道簾子隔著,也不算孤冒犯裴少夫人,潘公若覺得孤這話可取,不防前頭引路?」


    他這樣一說,潘誡自然不好再說什麽。


    暖閣中溫暖如春,隔著一道紗簾,依稀見得簾後站了四人,兩個近旁侍奉的丫鬟不必多說,最前頭的兩人,便是璧山郡主蕭挽箏,及其女,裴氏二公子之妻,潘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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