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教教我,好不好?」


    她本想逗他開心些,卻沒想到,這一聲‘夫君’叫出口,他索性放開了,淚珠成串兒似的往下流,就跟不要錢似的。


    裴瑤卮正想著怎麽哄他,可蕭邃卻先被自己哭得不好意思了,之前箍得死死的雙臂,這會兒也鬆開了。他偏著頭,撇開她,匆匆回到內室去擦臉。


    裴瑤卮站在原地,一時未動。


    她想起瞬雨的話,那姑娘說,楚王殿下已經很多年未曾發自真心的笑過了。這一刻她想的是,那這麽多年來,失位、喪父、背叛、暗害,還有借長冥劍之力,與自己共夢,知曉真相之後的愧悔,為著諸如此類的一切,他又可曾如此放肆地哭過一回?


    等她追到內室中時,蕭邃麵窗而立,臉上已經看不到淚痕了。


    裴瑤卮卻比見他落淚之時,更為心疼。


    她走到他身後,環抱住他。


    蕭邃握上她的手,沉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她道,「你在為何事道歉?」


    「為我對你做過的一切。」他垂首皺眉,她若是看得到,定然會發現他神色之間,這份反常的愧疚與掙紮。


    片刻後,他問:「你這傻子,你怎麽肯留在我身邊?你怎麽敢?


    我忤旨抗婚的事,你都忘了麽?」


    他這話,依稀讓她覺出點不對來。


    「蕭邃,」須臾,她鬆開環在他腰間的手臂,挪了挪腳步,便站到了他麵前。


    蕭邃避無可避,隻得同她對視。


    「我想聽你解釋。」她說,「你出征之前,曾說過你喜歡我。我信了。是以武耀二十年春悔婚之事,我要聽你親口解釋。」


    「你告訴我,你為何要抗婚,你若是說不出理由的話……」她想了想,眼色微微沉了沉,「你若是說不出理由,我就走了。」


    一個‘走’字出口,蕭邃登時便抓緊了她的手。


    裴瑤卮仿佛能聽到自己一下快過一下的心跳。


    然而,良久過去,蕭邃隻是隱忍地看著她,一個字都未曾出口。


    裴瑤卮不明白,她的眉頭越皺越緊,蕭邃的心,也越來越慌。


    他為何不肯解釋呢?此事因果如何,不是一清二楚的嗎?


    是因為他知道織風是自己看重的親信,怕自己驀然知曉這份陳年的背叛,經受不住打擊,傷心苦痛?


    又或是……


    「你真的不解釋麽?」她又問了一遍:「哪怕我回頭去找蕭逐,你也不願同我解釋?」


    「不行。」聽到蕭逐的名字,他登時反應強烈起來,「你不能離開我。更不能去找他。」


    「可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我又該怎麽辦?」她一臉苦澀,「蕭邃,你真就甘願,讓我繼續恨你嗎?」


    她想,自己都把話說得這麽重了,他總應該鬆口了吧?


    然而,又是許久過去,蕭邃卻還是沒有解釋一句。


    悄然的夜色中,裴瑤卮歎了口氣。


    「你可真是……」她一頭抵在他胸膛上,逼問無果,隻餘一腔無奈:「我手下出了背主之奴,暗地裏配合著蕭逐做局挑撥,先是在書信上做手腳,而後又特意找了個人,假扮成我的模樣,在昭業寺中,給你準備了那般難堪的一幕——」


    她抬起頭來,似哭似笑地問:「蕭邃,這些我都已知道了,你就有這麽難出口嗎?」


    隨著她話音落地,蕭邃睜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


    「你……」他緊著問:「你知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怎麽知道的?」


    裴瑤卮把頭一歪,一味望著他,也不說話,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訴他:你一個問題都不答我的,也敢來指望我對你有問必答麽?


    他在她的審視下,漸漸平靜了許多,半晌,認命般的赧顏苦笑:「武耀二十年之事,你說的這些,固然都是前因,但……」


    頓了頓,他稍一琢磨,給她舉了個例子:「好比薑軼之死,下手的人是蕭逐,但起根兒上,借由溫憐與長明劍,讓蕭逐對他起疑的人,是我。你說薑軼若然魂魄有知,他會認誰做致他死命的罪魁禍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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