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我可能這輩子都過不去。但是蕭邃,你不必跟我一起恨他。」她捧著他的臉,道:「你可以在心裏原諒他——隻要你別告訴我就行了。」


    蕭邃卻是苦笑,「你這樣說,我心裏好疼。」


    裴瑤卮搖搖頭,「我才心疼。」


    ——心疼你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舍棄,卻要為護著更多的人,一字不能說,一字不能辯;


    心疼你被被世人誤解、被我誤解;


    亦心疼你誤解我的那幾年。


    她湊過去,吻了吻他紅彤彤的眼圈,竭力遏製著自己的淚意。


    她說:「我心疼你口口聲聲的‘先帝’,再不叫一句‘父皇’。」


    蕭邃愣了愣,回過神,默默地抱緊了她。


    兩人如同兩隻各有傷痛的小動物,彼此依靠著,相互舔舐著傷口,隻願這遍體的苦痛,能早一些過去。


    在別苑呆了三五天,等兩人收拾好心情,啟程回城時,不想一到府中,便碰上的一位不期之客。


    「積陽郡公?」


    王府門前,瞬雨等在外頭,兩人一下車,她便上前稟報,說是早朝一散,積陽郡公便突然登門,求見王爺、王妃。


    「相府之前也沒送帖子來,奴婢瞧積陽郡公的意思,大概是有什麽急事兒。這正要派人去別苑送信兒呢,不想您二位卻是回來得及時。」


    兩人一邊往府中走,蕭邃一邊問道:「這會兒誰在跟前陪著呢?運兒?」


    瞬雨臉色一頓,支吾一聲,道:「小王爺這幾日氣兒還沒順下來呢,躲在房裏不愛見人。」


    她這麽一提,蕭邃方才想起來,蕭運那顆光禿禿的腦袋。


    「對了殿下,」快到正堂時,瞬雨又提了一句,「積陽郡公身邊還帶了一名男子,奴婢過去沒見過,看年紀,差不多與郡公同齡,觀其衣著,多半也有些身份,隻是積陽郡公沒提,奴婢也沒敢唐突。」


    相韜身邊還帶了一人?


    蕭邃與裴瑤卮對視一眼,各自警惕起來。


    堂中見麵方知,原來相韜帶了的這人,竟就是桓夫人名義上的兄長、相氏的家臣,桓不世。


    也便是相蘅名義上的舅父。


    裴瑤卮有那麽一會兒是懵的,隨即趕忙反應過來,起身朝著桓不世福了福身,喚了一聲‘舅舅’。


    天知道,這一聲舅舅出口,著實是讓她很不自在。


    「父親與舅舅今日登門,不知可是有何要事?」她試探道:「對了,舅舅既然回京,那想必母親也已隨您回來了吧?那也就是說……外祖母的病也已大好了?」


    桓不世站在相韜身邊,一身英武之氣,看著倒是挺順眼,隻是他接下來說出的話,便沒有那麽叫人省心了。


    他近前行禮,答道:「恐怕要讓王妃失望了。家母久病纏綿,實在不好,夫人放心不下,怕是一時半刻還回不來。」


    還回不來?


    裴瑤卮一聽這話,心頭便疑竇叢生。真細算下來,桓夫人這一走,都已有一年了。別說她不是桓家的親女,便當真是親生的,哪有世家大族裏正兒八經的夫人,回娘家呆上一年半載都不著急回來的?就是她願意,桓氏還是相氏的家臣呢,總也該考慮主公府上有沒有主母主持中饋吧?


    她這樣想著,絲毫未曾遮掩臉上的疑慮,卻不想,桓不世更讓人驚疑的話,還在後頭呢。


    「今次在下回京,冒昧前來,乃是有一件事情,要向殿下、王妃告罪。」他說著,一撩衣擺,直接跪在了地上。


    「桓大人不必如此客氣。」蕭邃淡淡道:「都是至親,有什麽話,起來說就是了。」


    桓不世跪在那兒沒動。


    裴瑤卮默默看了他片刻,想著,桓不世——或者說桓家,能有什麽可同自己告罪的?


    想來想去,她心裏隱隱有了眉目,趕在桓不世再度開口之前,便先問了句:「舅舅此來……莫不是,鏡影有什麽不妥?」


    桓不世愣了一下,連帶著相韜,都將目光在她身上多停了須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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