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從小到大,蕭運還從未這樣對她發過脾氣。


    溫憐看了輕塵一眼,心頭轉了轉,似是明白了什麽,轉頭便向蕭運道:「小王爺說什麽是什麽,我沒什麽可辯駁的。往日在陵城寧王府上,因我曾幫過楚王妃一個小忙,這丫頭替主子念著恩,今日碰巧在這昭業寺遇見,她便請過我過來奉一盞茶,也是為著體麵,還請小王爺莫要見怪。」


    蕭運並不說話,隻冷冷地看著她。


    溫憐見此,心知自己不該多待,轉頭同輕塵打了個招呼,又向蕭運福了福身,這便要告辭。


    走過他身邊時,她聽到他問:「這麽急著躲開我麽?


    你若心中無愧,有什麽好躲的?」


    溫憐脫口便想說:我心中有愧。


    不隻有愧,還有悔、還有恨。


    可她知道,若是自己真這麽說,蕭運回報給她的,大約會是百倍十倍的冷嘲熱諷。


    她自問沒這個勇氣,在這雙像極了蕭還的眼睛地注視下,去聽那些針針見血的話。所以,她沒有答他的話。


    「我一先不知你回京,如今既知道了……這兩日我便會搬出岐王府,你若是……在楚王那裏住不慣,或是想回家看看,不用怕撞見不想見的人,隨時回去就是。」


    耳邊傳來少年倒吸冷氣的聲音,溫憐沒再管,舉步離開了。


    輕塵眼睜睜看著溫憐離開,有心攔一攔,寬慰兩句話,但想著蕭運,這口她又實在沒法出。她站在門口愁眉苦臉了半天,身後忽然傳來一記扔東西的聲響,嚇得她一下子回了神,轉身就見蕭運將鬥笠摔在了桌子上,將茶盞都衝到了桌案邊緣。


    她皺著眉,走過去把茶盞擺好。


    「你什麽意思?」


    他忽然發難,輕塵卻是一愣,抬頭看著他冰塊兒似的臉,這會兒也有了點火氣:「我什麽意思?我還沒問你什麽意思呢!」


    蕭運眯了眯眼睛,將腰上的奇石撈進手裏握著,一下下極緩、極用力的摩挲,試圖以此穩住情緒。


    「我什麽意思?」他哼笑一聲,朝輕塵逼近:「你同我殺兄仇人坐在一處嬉笑怒罵,你說我什麽意思?」


    輕塵被他逼得連連後退,眼看後腳跟兒都要撞上承足了,實在忍不住,兩手一伸,鉚勁兒推了他一把。


    「什麽殺兄仇人?你別順嘴胡說行不行!」她問:「我為什麽不能同她坐在一處閑話說笑?連殿下都拿她當岐王殿下的遺孀客氣對待,偏你——」


    「我怎麽?」蕭運截斷她的話,冷聲問道:「偏我蠻不講理,冤了她、屈了她?」


    他雙目隱隱透著幾分紅,這般強撐著戾氣的模樣落在她眼裏,弄得她心口憋悶得緊,一時之間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想抓住他的衣袖晃一晃,可蕭運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轉身拂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我哥拿她當兄長的遺孀待,那是我哥心腸太好,為著兄長便愛屋及烏了,索性連他養的蛇蠍都能當是沒毒的!」


    「可我沒那麽大方。」


    「她自己做下的事,她就該負責。」


    輕塵看不見他此刻的樣子。


    自然也不知道,他緩緩睜開的雙目裏,蘊藏著何等的卓鷙與狠厲。


    她垂首思量片刻,還是不死心,悄悄上前,輕聲勸道:「小運,當年的事,是皇帝和潘家的過錯,你就算要將岐王妃一並算在裏頭,可你……你是不是也得想一想岐王殿下?


    誰都知道,岐王深愛王妃,他若在天有靈,也絕不會願意見著他最親近的兩個人不死不休啊!」


    蕭運閉上眼睛,輕輕道:「不死不休都是輕的。」


    ——隻要想到她曾經對蕭邃做的事、想到她曾經為蕭逐做的事,想到無辜枉死的蕭還……


    他低聲道:「我想將她千刀萬剮。」


    這份恨,深究起來,遠比對潘整更甚。


    「你……」


    輕塵腦中嗡的一下,腳步不穩,堪堪退了半步。


    蕭運又說:「宿輕塵,你也別說我心狠手辣。你從沒被親近之人背叛過,是以,無論如何,你都不會理解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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