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香的香味極濃,他不可能沒聞到,而且他相信龍靜也會注意,至於紅花,紅花的味道較淡,要是和其他東西混雜在一塊,倒有可能被掩蓋過去,難道說,藥材行的夥計拿錯了藥材給他?


    這些天他拿了好幾款磨成粉的藥材過去,夥計在放置時弄混了也不是不可能。


    送走了大夫……屋子陷入沉默。


    “小秀,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好一會兒於觀貞才沉聲問。


    “我……”望著還昏迷的龍靜,他眉頭緊鎖地將事情的經過說過一遞。


    於觀貞頭痛地捧著額頭。“你……”


    “他們不該傷到龍靜!”


    “就算如此,你也不該殺人!”


    “那些敗類留著做什麽,況且,他們是以殺人為生,我殺了他們,也算是為民除害!”


    “那麽竇大少呢?”


    “我沒要他的命,我隻是砍去他的雙腳,等著把他押到大牢裏。”


    於觀貞歎口氣,知道兒子說的都有理,可是……“小秀,你可知道為何從小娘就管你特別嚴?”


    金如秀垂眼不語。


    “因為你行事容易衝動,就跟你爹年輕的時候一樣,我怕你犯下大錯,伯你犯下無法彌補的錯。”於觀貞輕撫著他的臉,以指揩去他臉上殘留的血漬。“記住娘今天說的話……定要記住,不管再惱再怒都要三思再行。”


    “……娘,我知道了,我會記住。”


    “二少,龍二夫人來了。”並成站在門外通報。


    “請她進來。”金如秀吩咐著。


    “待會好好跟你嶽母解釋清楚,我先跟你爹還有你大哥商討郊外那些事要怎麽處理。”於觀貞說完,由著金秀外將她扶起。


    “是。”


    待眾人離去,金如秀趁奎更衣梳洗,之後落葉和巧瓶便在並成的引領之下,來到了他的寢房。


    巧瓶一見到金如秀,便瑟縮在落葉的身後。


    金如秀簡單地敘述過事情始末之後,便差巧瓶和並成先去熬藥,讓落葉留在房裏陪伴龍靜。


    他想,龍靜要是醒來,瞧見母親一定會比較安心。


    想一想,他決定走一趟藥材行,除了再替龍靜準備幾帖安胎藥,更是為了問清楚,到底是誰將紅花給加進他讓龍靜做燈油的藥材裏。


    來到藥材行,這一回夥計學聰明了……聽到腳步聲,馬上露出和氣的笑,然一對上金如秀惡鬼般的表情,夥計結實地打了個寒顫,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他。


    “本少爺這幾日要的藥材是誰經手的?”他沉聲問。


    “……是小的。”夥計嚇得快要尿褲子,要不是雙手按在桌麵上,恐怕他早腿軟當場跪下。


    “你為何在我要的藥材裏加入紅花?”金如秀一把扯起他的衣襟。


    “沒、沒,小的沒有!”


    “確定沒有?”


    “小的發誓,絕對沒有,況且紅花賣的機會很少,所以每年的進貨也不多,大多是花樓要的,那是防止花娘有孕的……”夥計趕忙解釋,像是想到什麽,“啊,不過幾日前有個眼生的男人來買過,約莫五錢的量。”


    “他長什麽樣子?”金如秀垂眼付度。


    男人,什麽樣的男人會用到紅花?


    “他長得眉清目秀……”


    金如秀凜目瞪著人。


    “他他他……”夥計怎麽也想不出那人還有什麽特征,此時,他瞥見有個人進了店門,趕忙喚著,“莊爺!二少,莊爺識得那個人,那天莊爺還跟他聊了幾句。”


    金如秀回頭,來者是大風茶肆的老板莊爺。


    “怎麽,我一進門就找我,有什麽事?”莊爺長得虎背熊腰,乍看之下根本不像個茶肆老板,若說是個山上樵夫還比較像些。


    “莊爺,前些天你來這兒時有個男人買了紅花,你還跟他攀談了兒句,那個男人你可清楚對方來曆?”夥計趕忙問著。


    莊爺微皺起眉,稍想了下。“你說的是入烽城的池正泰吧。”


    “池正泰?”金如秀閉上眼思索,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認識他是因為他在入烽城的王家藥行工作,他為人還挺滑溜的,很能聊,後來再去入烽城時,他已經離開藥行,聽他說是兩年前就來到崆峒城依親。”


    金如秀愈聽愈是一頭霧水,認為就算追蹤這個人也沒什麽用。


    他根本就不識得對方,對方又怎可能傷害龍靜。


    “欽,如秀,你怎麽在這裏?”


    金如秀回頭,瞧見衛天喜。“沒事,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追查不出紅花的來源,他隻想回府先伴著龍靜。


    “等等,我正好要找你。”


    “找我?”


    “你前些日子不是在問烏喙買賣的事嗎?我爹前陣子去了入烽城,在一家藥材行打聽出,有個人買了將近一斤的烏緣,幾乎是把店裏的烏喙全都買下。”衛天喜直盯著他。


    “我爹剛剛回來,便要我來告訴你這件事,我本來抓完藥才要去你府上的。”


    “他知不知道買貨的人是誰?”


    “我爹說,那個人叫池正泰,畢竟烏喙買賣是要落名的。”


    金如秀心頭一顫。這事也未免太過巧合,怎會都是同一個人?“莊爺,你能否告訴我那人長什麽樣子?”


    “這要怎麽說呢,他的長相普通,也沒什麽特色,身高中等,握,對了……他的眼下這個地方有顆紅痣。”莊爺指著眼下極接近下眼臉之處。


    金如秀心底一顫,腦袋裏浮現一個人——“糟了!”


    “什麽事糟了?”衛天喜不解地問。


    “天喜,你跟我走!”金如秀抓著她就往外跑。


    完了,他剛剛出門時阿清在哪裏……那家夥到底是跑去哪了?!


    桃花源,寢房內,落葉坐在床畔,輕撫著龍靜蒼白的臉,突地聽見門軸轉動的聲音,不禁回頭望去,瞧見是阿清正在關門。


    落葉錯愕地起身,上前想要將門打開,卻發現門板像是從外頭被什麽東西綁住,她怎麽也拉不動。


    不解之餘,她瞧見門縫不斷有煙霧滲入。


    她疑惑地蹲下身,吸了口氣,便覺得喉頭灼熱,心知有異,連忙起身,用力地拍著門,張口喊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接著餘光瞥見就連窗戶縫隙也不斷地滲入煙霧,她左看右看,趕緊拉開衣櫥,將裏頭的衣物都給扯出來,拿去塞住任何縫隙,然而才塞好一窗一門,她便因為已經吸入太多煙霧而無力的跌坐在地。


    她抬眼看著躺在床上的龍靜,死命地在地上爬行著,她無法喚醒她,隻能想辦法爬上床,試圖搖晃她。


    但,龍靜隻是低吟了幾聲,沒睜開眼,落葉隻好拿起被子將她整個包覆,再用身體緊緊地將她護住。


    她回頭看著滿室的煙霧,淚水無助地滑落,張口不斷地輕喚:靜兒,我的女兒……


    就在她快要昏厥之際,她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


    “默,是誰把門給鏈上鏈子的?”巧瓶覺得奇怪。“默,這些小爐子怎麽還一直冒著煙?”


    “巧瓶,退後。”察覺不對勁的並成沉聲說。下一刻,他已經瑞開門板,瞧見裏頭景象,他忙大聲喊著,“巧瓶,去找人過來!”


    “是!”巧瓶將手上的藥隨便擱著,撩起裙擺狂奔著去討救兵。


    金如秀站在寢房門前,麵無表情,沒人讀得透他此刻的心思。


    “二少,別靠太近,就怕那殘煙還有毒。”並成沉聲警告。


    “烏嚎……”他啞聲輕喃。“天喜那裏診斷得如何?”


    “衛姑娘說,龍二夫人的身上本來就有殘毒,如今是毒上加毒,狀況不妙,但已經派人去找衛大夫過來了。”


    金如秀黑眸冷鶩得教人打從心底顫抖。


    “龍靜呢?”


    “衛姑娘說,幸好龍二夫人護著她,她才沒吸入太多毒氣,隻是人現在還昏迷著。”並成歎了口氣。


    金如秀輕輕地點點頭……會兒突地掀唇哼笑了聲。


    “二少?”


    “高招啊,連我都敢訛。”金如秀回過身,吐出的語調邪詭可怕。“並成,你可知道訛我的下場是什麽?”


    並成不解地看著他,根本搞不懂他這麽問的用意,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二少動了殺機。


    “他死定了。”金如秀語氣森冷。


    “二少,夫人說了,萬事要三思而後行。”並成難得正經地勸道,甚至打算隻要他有任何奇怪動作,他會不計代價地擋下他。


    “我想好了。”金如秀黑眸流動的光痕危險而凶殘。


    “二少不如先去看看龍姑娘。”


    “天喜在我很放心,況且待會衛伯父就到了,我不是大夫,待在那裏也沒什麽用,倒不如趁現在……清理門戶。”


    阿清的身上有龍靜親手做的香囊,尋常人也許距離一遠就聞不到,但他可不。


    金如秀嗅著氣味,緩步往外走,下了長廊,信步朝主屋的方向去。


    並成不敢離他太遠,跟在兩步之後,隻見他來到獸圈邊的涼亭。


    他不解何謂清理門戶,難道二少懷疑金府裏頭有內奸?


    阿清正蹲在涼亭旁摘花,金如秀緩步走近,勾笑喊著,“阿清。”


    阿清抬眼,傻氣的笑掛在臉上。


    “你在摘花?”


    “嗯。”他用力地點著頭,那模樣看起來確實像極了天真的孩童。


    “很好。”金如秀笑眯眼,靠近圈子的柵欄,朝裏頭發出獸吠聲。


    幾隻豹子隨即飛奔而至,龐大的身軀拉長,前腳趴在柵欄上頭,不斷地呼應著“昆侖,過來。”他撫著昆侖的頭。


    昆侖後腳一蹬,優雅地躍出柵欄外。


    金如秀撫著它的頭,親了親它的頰。“今天大夥都在忙,肯定沒人給你喂食,所以,去吧!”


    他一彈指,昆侖隨即撲向阿清。


    阿清嚇得目瞪口呆,無法反應,人已經被巨大的豹子給撲倒在地,張開的大口往他肩上一咬,教他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二少!”並成急步走來。


    金如秀掃開並成,如鬼魅般在阿清身旁走著,笑問:“阿清,疼嗎?”


    阿清痛眯眼,不解地看向他。


    “叫阿清你不回應,那麽,也許我應該叫你……”他頓了頓,收去笑容的俊臉在逆光之下異常懾人。“池正泰。”


    阿清眼眸一縮,心口一窒。


    “昆侖,餓了吧,千萬別客氣,這個人就當是我賞給你的,帶回窩裏,和你的家人一起品嚐,味道我是不敢保證,但姑且填填肚子吧。”話落,他轉身欲走,昆侖咬緊了阿清,狀似要將他叼起。


    “金二少,饒命啊!”他終於發出求救聲。


    金如秀略回頭,冷厲的表情仿佛看著一具屍體般淡漠。


    “我為什麽要饒你?”


    “我……”


    “你怎麽有臉求我?當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毒手時,你就該猜到你會有今天的下場,不是嗎?”說來他也真是糊塗了,竟然壓根沒防備他,將他留在府裏,讓他自由來去,卻沒想到竟是留下了禍。


    “你已經都知道了……”池正泰顫栗不止,視線飄移,不斷找著脫身之法。


    “不,我知道的不夠完整,但我也沒興趣知道你是怎麽搭上龍家大房的,隻要你敢傷害龍靜,我就會讓你承受加倍的痛,我不會那麽簡單地要你的命,而要你嚐到被撕裂被吞噬的痛楚。”


    池正泰看著他半晌,咽了咽口水,“你要是殺了我,就沒人能在府尹裏指證龍家大房所為了,隻要你饒我一命,我保證我會在府尹大人麵前吐實,絕對會還龍靜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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