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婆子欣然笑納,步履從容地退下。


    待她背影一消失,謝明意頗有些迫不及待地拿了勺子去吃壇中的糟辣魚片,一連用了好些,之後一口一口嚼著汁液飽滿的酸果脯吃個不停。


    「沈家的廚子手藝真不錯。」謝明意長期被廚娘折磨的胃口大開,開口感歎道。


    辛老夫人在一旁盯著她,夾起的皺紋間滿是喜意,尤其看到謝明意不怕酸地進了小半壇子的果脯更是笑開了懷,對著婆子道,「酸兒辣女,明意這麽愛吃酸腹中懷的定是男嗣。」


    婆子開口附和,至於謝明意也吃了不少辣魚片的事被兩人一致忽略。


    謝明意聞言眉毛微蹙,之前她未將林大夫說是龍鳳胎的話說出來就是不想祖母執著於男嗣。可是如今看來,辛老夫人那是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喜好。


    「祖母,無論男女都是我的孩兒,也都可以承繼謝家。」放下手中的果脯,她眉目認真地道。


    辛老夫人臉色一瞬間就不太好看了,「男女怎會一樣,若是個丫頭我謝家的香火還是要斷,族長那些人會再次上門。」


    謝明意聽了她的話頗有些頭疼,苦口婆心地勸道,「祖母,謝家既對你諸多苛責,又將你和父親逼於那般田地,您又為何一定要執著於為謝家延續香火子嗣。即便您當初有了父親,在祖父身死後還是會遭到他人欺辱。可見,府中家宅安康,生活無憂,這些才是最重要的。」


    似是說到了辛老夫人最為艱難的那段時期,她難得的沉默下來,臉上的老人斑顯得愈發黯淡。


    良久,她才喃喃說道,「這世道就是如此呀,從古至今斷了香火的人家會被人瞧不起的。你父親無後,我就是有罪之人,拿什麽去見你的祖父。你一定要生下男嗣,一定要姓謝,就當祖母求你了。」


    謝明意垂下眼眸,歎了一口氣,嘴中的酸果脯也變得沒滋沒味,幾十年根深蒂固的想法並不是她幾句話都能改變的。隻待來日,徐徐圖之吧。


    隔壁沈家送的兩壇子酸辣皆宜的吃食很快便用完了,謝明意害喜的症狀又出現了。像是知道她身體不適,沈婆子又送了幾次各式各樣的吃食。


    每次送吃食過來的時候,她都狀似無意地和謝明意說自己主家都在忙些什麽。從她的口中,謝明意不僅知道了隔壁那位沈商戶家大業大事務繁忙,還得知他隔兩日就要往返楚京城內一趟與人周旋生意。


    當真是未有一刻閑適,與這廂謝明意每日悠哉悠哉的日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過幾日裏她也見過沈商戶兩三次,都是在湖邊,那人戴了鬥笠手持一個木杆在垂釣。


    隔著不大不小的一處湖麵,謝明意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見他身形高大,沉默寡言,靜靜地坐在一旁,隻有魚上鉤的時候才會動上一動。


    幹淨利落的將魚甩上岸,看都不看扔進一處甕裏,手下有條不紊又迅速。謝明意半倚在榻上,欣賞地看著他手中的動作,嘖嘖稱奇。


    末了,那人卻一條魚也不帶走,命身邊的一個小廝送過來,言說湖是謝家的,魚也歸謝小姐所有。


    謝明意猜想這人隻是想享受釣魚的樂趣,也就未多說。為了表示鄰居間的友好往來,她讓劉嬤嬤也送了自己莊子裏麵的菱角與蓮藕過去。


    沈商戶是個勤勞熱情的好人,謝明意心中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直到一個人的到來。


    謝明意從太傅府到莊子裏麵居住已經一個月的時間了,前日謝太傅和雲夫人趁著休沐的時候來住了一日。他們走後不久,劉管事一臉訥訥地過來稟報,「小姐,鎮北侯府的老侯爺說要見您。」


    聞言,謝明意翻著書籍的手一頓,老侯爺定是得知她懷有身孕,找到了這裏來。以往的幾年裏,老侯爺因為病痛大多時間都在修養,很少過問原身和祁朝暉之間的事。不過,老侯爺在她和離後派人送了一車珍寶去太傅府,言說是給她這個兒媳的補償。


    因著此事,謝明意對他心中保有一份尊敬,合上了書開口道,「請老侯爺到正堂,我這便過去」。


    老侯爺是武將出身,即便是年歲大了也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眉目有神。當看到謝明意不疾不徐地步入正堂的時候,他眼神一閃,放下了茶盞。


    「明意拜見祁伯父。」謝明意未驚動辛老夫人,躬身朝老侯爺行了一禮。


    聽到她平靜地喊祁伯父,祁老侯爺哈哈撫掌朗笑出聲,洪聲道,「謝丫頭,到了此時你倒是冷的下心,分得清界限。」


    謝明意微笑,恭聲道,「伯父說笑了。」說完劉嬤嬤扶著她到一旁坐下。


    「不知伯父此行是為何而來?」謝明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問道。


    老侯爺未往她那處多看,捋著胡須朗聲道,「這可是明知故問了。謝丫頭,你懷了我祁家的子嗣,我怎能不來看上一眼呢。我這幾十年膝下僅有一子二女,孫子孫女不知臨死前還能不能抱上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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