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心裏,孩子終究是無辜的,不該成為大人的工具。


    聽著長孫承音依然和緩的語氣,看著他微微勾笑的唇角,一直被晾在一旁裝委屆、裝無辜的康柳雲心慌了。


    打從她姐姐嫁進王府開始,她跟著住進來,便從沒瞧過他這般在意誰的模樣,


    看見眼前這不再冷冽不可親的他,她心中驀地不安起來。


    這個姓車的女人……不簡單。


    「姐夫,她這壓根就是威脅,咱們不能屈服。」滿心憂慮的她急匆匆步至他身邊,抬手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臂,嬌聲說道。


    「我也沒要你屆服。」車元玉嘴一撇,沒好氣地瞧了眼康柳雲那虛偽的樣子,毫不客氣地說道。


    她要的隻是長孫承音一個承諾,他若願意給,那麽她便留下,總之她絕對不允許今日的事再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


    「你……」康柳雲著實氣惱車元玉的目中無人,向來以下一任王爺夫人自居的她,哪裏曾受過這樣的氣,偏偏她就是不比人家能言善道,所以隻能怒火中燒地瞪著車元玉,繼續在長孫承音身上下工夫。


    「姐夫,你一向最重視下人們的紀律,就算她是弄兒的教習,好歹也算是半個伺候主子的人,你可幹萬不能放任她成脅你,否則若是其他人都有樣學樣,這個家我可怎麽管啊?」


    聞言,車元玉忽爾一笑,涼涼地說道:「我倒不知道東勤王府己經由你來當家了,我對他怎麽樣,輪得到你來說話嗎?還是你當真以為自己是王府的當家女主人?」


    「我……」心思被人一語道破,康柳雲臉色倏地轉白,急忙辯道:「你別胡說,我隻是……隻是要提醒姐夫不要輕易遭你擺弄。


    「左一句姐夫、右一句姐夫,我想你真正想要的不是喊他姐夫,而是喊他夫君吧?」車元玉本來不是這麽愛管閑事的人,可是一想到弄兒方才嚇壞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替孩子出口氣。


    有人姨娘是這麽做的嗎?瞧弄兒看見康柳雲時那害怕的模樣,便知道這個女人對弄兒沒有半點真心實意的疼愛,她當然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你、你再胡說八道,當心我撕爛你的嘴!」再也戴不住溫婉的假麵具,康柳雲氣得不輕,惱羞成怒地罵道。


    「來呀,我還怕你沒這個本事呢。」朝她露出挑釁的一笑,車元玉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惹出了怎樣的麻煩,雖然沒有見著長孫承音氣急敗壞的模樣,但她想這團紊亂也夠他收拾了吧。


    她算是小小出了一口壓在心頭的怨氣,可這不過是小意思,後頭她保證絕對會讓他好看。


    她又轉回身,繼續往王府大門的方向走,若顧不到弄兒,她也不用留在這地方,看了他們就礙眼。


    「我答應你!」在車元玉漸行漸遠之際,本靜默瞅著兩個女人你來我往的長孫承音突然開口了。


    「姐夫,你瘋了?!」聽到他的回答,康柳雲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氣。


    「我想她是真心疼愛弄兒,就由著她吧。」她看著弄兒的眼神裏頭沒有絲毫掩藏和算計,既然弄兒喜歡她,她也真心對待弄兒,那他被她鹹脅一回又何妨?


    更何況,她若不曾走來他的身旁便罷,現在她來到了他的地盤,那麽他便不會放手。


    六年的光陰,令他從一個爾雅的青年到如今成為沉穩自持的一朝之相,而她則從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變成了如花似玉的佳人,僅僅隻是望著她,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漏跳一拍。


    「姐夫,你幹萬別讓她騙了,她才不可能真心喜歡弄兒,搞不好弄兒的離家和她的收留全都是接近你的陰謀。


    「你的意思是我拐走了弄兒?」康柳雲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凝視著康柳雲,一字一句地說道:「可是我怎麽覺得是你故意要讓她溜出府去的?如果弄兒真的不見了,那麽你這個傷心的姨娘和懊悔萬分的爹親,不就正好可以互相安慰了?」


    要栽贓,她也不會輸人,況且這話也未必是假,方才她就瞧見康柳雲對弄兒的不假辭色,甚至對弄兒的歸來沒有半分欣喜。


    「你……要滾快滾,我們王府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議論。」車元玉的話將自己的心思說中了七、八成,康柳雲倒抽一口氣,豔麗的容顏乍青還白。


    「我倒不知道長孫聖相什麽時候娶了繼室,你和他變成『咱們』了?」她每說一句,車元玉就是有辦法還她一句,即使瞧見長孫承音俊逸的臉龐漸漸添上怒氣,她也不在乎。


    「你到底要不要留下?」他真沒想到她看似柔弱,講起話來竟如此犀利。


    這車大人真是好本事,調教出這樣一個外柔內剛的女兒,今日教他開了眼界。


    「我……」車元玉淺淺一笑,那笑容明豔得幾乎教人炫目。「為了弄兒,我自然要留下。」


    既然他都己經應了她的要求,她又有什麽理由離開?


    今天這一回合算是她小小勝出,以後還有更精采的等著他呢。


    星空下,天邊一記火光劃過。


    摒去隨身伺候的下人,長孫承音難得沒有埋首案前瞧著暗衛們從全國捎回來的訊息,分析八王爺的計謀,他腦海中浮現一抹身影,讓他亂了心神。


    放下公事,他起身踱至窗邊,仰望天邊明月緩緩被烏雲掩去一角,就像他的心牆,也在他促不及防之際,悄然地塌了一塊。


    她……總是有本事掀起他心中滔天的巨浪。


    再瞥滿天的星空一眼,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蟄回屋裏,頑長的身子佇足在書房裏最角落、最舊的一個櫃子前。


    幾番猶豫再猶豫,他仍是彎下腰然後拉開抽屜,裏頭是一卷又一卷的畫軸。似是早己瞧過幹百回似的,他幾乎不需翻找便抽出其中一幅畫,俐落地解開繩結,攤開畫像放在書案上。


    畫中人有對柳葉眉、一雙靈燦的眸子、小巧挺直的鼻梁,他的手輕輕撫過畫中女子清麗的容顏,帶著一股輕柔的依戀,仿佛即使是畫,也怕碰痛了她。


    那時候的她巧笑倩兮,和現在很不同,他一直以為她是溫柔可人的,可原來……事實與想像真的有很大的差距。


    想到她今天那種大無畏挑戰的模樣,自信而神采飛揚,即使和畫中的她個性判若兩人,一點也不含羞帶怯,他卻覺得這樣的她其實更吸引人。


    「丫頭,你真的忘記我了吧?」對著畫中人喃喃自語著,長孫承音麵帶苦笑,笑容不似平時的清冷,反而有著濃濃的眷戀。


    也難怪車元玉會認不出他來,多年前他們初見時,那時的她隻怕早己嚇壞了,哪還能在慌亂中記得他的麵容。加上這幾年他早褪去昔日的溫雅,身上也多了些官場中人的氣息,不複當年她所見時那樣的磊落隨和,她記不得、認不出是應該的。


    本以為自己與她隻會是兩個世界的人,此生再無相見的一天,沒想到竟會因為弄兒再次重逢,他心情也很複雜。


    初見時,她還很青澀單純,和如今這種盛氣淩人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可他知道這並非她的本性,她會這樣,是因為心中對他有』辰亦有怨。


    有六年了吧?那時他被皇上和娘親逼著成親,他的妻子家室與他門當戶對,不但溫婉有禮,更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美人兒。娶妻如此,他本該欣喜,可他卻在拜堂的前半個月,意外為妻子以外的女人動了心。


    六年前在大街上,他瞧見車元玉為了救一個調皮的小男孩差點被疾駛而過的馬車給輾到,是他救了她,結果沒多久,她又為一個小乞兒仗義執言,惹怒了人口販子,對方在暗巷中捉到她,準備把她賣去青樓,甚至打算砧汙她的清白,又是他救了她。


    那時他就覺得好奇,一個看來如此柔弱的小姑娘,怎會有這麽大的勇氣,而她


    眼中的熠熠光彩,就此烙在他心裏。


    如今他知道了,她有勇氣是因為她骨子裏的那股善良和正義,一遇不平的事便一定要伸出援手或爭出個是非對錯,凡事她都隻求無愧幹心,完全不在意惹惱旁人,所以這才招來了災禍。


    怎麽就不懂轉圜一下呢?


    他的心忍不住為她牽掛,甚至擔心她會為了想要替爹報仇,而膽大妄為地傷了自己。


    「嘖,真看不慣你這樣心事重重的表情。


    突然i,可,一記調侃的嗓音打斷了他回首往事的思緒,一聽到這個聲音,他連忙想將畫軸給卷起來,卻己經來不及了。


    「咦,這畫中之人怎麽……有些眼熟?」怡然地步入書房,居夙升眼尖地看見


    好友急欲收起的畫像,他一向過目不忘,所以隻消一眼便察覺了畫中女子自己有印象,偏偏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你來幹什麽?」無意之間被人撞見心事,長孫承音的心情自然不佳,盡管他努力維持一向波瀾不興的臉色,還迅速地收起畫像,但惱怒還是稍稍從他那冷冽的陣光中顯露出來。


    「什麽東西這麽寶貝,讓我瞧上一眼也要生氣?」難得見好友這模樣,居夙升識相的沒有再追問,隻是隨意調侃兩句就作罷。


    「這麽晚了,你來幹麽?」仔仔細細地放好畫軸,長孫承音這才將視線轉向好友,沒好氣地問道。


    但他沒好氣,居夙升更沒好氣,橫晚了他一眼,遷自步至桌邊坐下,語氣也同樣透著不悅。


    「你真以為我舍得離開軟玉溫香的懷抱,沒事來你這兒討杯水喝嗎?」這什麽嫌棄的口吻,真當他屈夙升是閑閑沒事做,所以才大半夜的跑來這兒不成?要不是為了他,他需要這麽漏夜奔波嗎?


    「有話快說。」不想浪費時間,長孫承音索性開口道,對幹好友那老太婆般愛叨念的性子,他一點也不想再領教了。


    「我要說的事很簡單,就是有人快要耐不住性子了。」居夙升道。


    先帝辭世六年,表麵上看起來當今四海升平、商業繁盛,天下一派平靜,可其實許多人都知道,朝廷之中正暗潮洶湧,幾名親王及大臣以八王爺為首兀自勾結串盟,準備來個顛倒乾坤,密謀纂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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