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多記憶、那麽多相伴長大的時光,傅新桃不信隻剩下她還記得。


    哪怕他離開京都多年,他們到底有好好說話的情誼罷。


    久久不見蕭衍回府來。


    傅新桃站得累了,索性繞著杏樹一圈一圈慢慢走。


    蕭衍回府,沿著長廊走得幾步,遠遠便瞧見杏樹底下的小娘子。他腳下步子一時微頓,忽而間一陣風過,枝頭杏花如雨飄落,隻見站在樹下的人詫異中抬起頭。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蕭衍依舊看清楚那張瑩白的小臉孔上浮現幾分歡喜。


    如記憶裏別無二致的甜美笑容。


    住步半晌,蕭衍繼續抬腳往前走去。


    當他出現在長廊盡頭,傅新桃注意到他的存在,提裙小跑向他。


    起初樹木掩映,傅新桃依稀瞧見蕭衍的身影。


    到得近前,視線落在蕭衍的臉上,她禁不住怔了一下。


    身量修長、器宇不凡的年輕男人身穿大紅織金飛魚服、腰間佩著繡春刀,曾經的稚氣已化作如今的冷酷淡漠。乍一看,確實讓傅新桃生出一種陌生遙遠的感覺。


    京都早已傳遍新任錦衣衛指揮使極為年輕的消息。


    但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無人敢反對。


    傅新桃知道錦衣衛意味著什麽。


    不過這段時日,比起那些,她心裏更惦記蕭衍終於要回京都了。


    此時照麵,不妨蕭衍竟戴著半張銀質麵具,隻露出半張臉。麵具下是一雙深邃的眼睛,眼底無波無瀾,十分冷淡。他此時麵無表情,下頜線條也透著一股冷硬。


    傅新桃一怔,非常在意他戴著麵具這件事,因為這是他從外麵回來的樣子。


    他的臉……怎麽了?


    「傅小姐。」


    蕭衍低沉的聲音使得傅新桃從呆愣中回過神。


    傅新桃忽然有一種猜測——


    蕭衍大約遇到什麽事,或許是艱難且輕易無法對外人啟齒的事。


    她沒有任何證據,不過是一種直覺而已。


    但這份直覺,讓她心神稍定。


    心下自有計較,傅新桃按捺住情緒,莞爾一笑:「蕭大人。」


    「好久不見。」


    稀鬆平常的一聲招呼落在蕭衍耳中,竟令他心生恍惚。


    他差點兒便再聽不到這樣一句話。


    恍惚之餘,蕭衍淡淡道:「好久不見。」


    傅新桃望他一眼,遲疑中上前一步,壓低聲音:「你的臉怎麽了?」


    蕭衍臉上看不出表情,語氣冷漠:「無事。」


    傅新桃自然不信。


    他生得那樣清雋好看的一個人,何苦非要戴半張麵具?


    便是在戰場上受傷破相亦不至於如此啊。


    總歸有原因。


    這原因他不提恐怕是因為不普通,否則若是小事,有什麽不能夠告訴她?


    但到底過得太多年不見,他們如今都又長大不少,已經不似當年了。


    傅新桃不確定自己是否還可以像以前那樣對待他。


    思索片刻,傅新桃對蕭衍說:「我現在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麵的大夫。如果對我的醫術不放心,我師父的醫術你也曉得……我可以陪你去讓他老人家幫忙看診。」


    她小心翼翼,斟酌措辭,怕說錯話。


    蕭衍聽明白傅新桃話裏的意思,卻仍語氣淡淡:「多謝,不過不必了。」


    這人好似變得油鹽不進。


    意識到這一點,傅新桃頓時鼓一鼓臉頰,覺得束手無策。


    她不想逼他。


    既然蕭衍不想談論這些,她暫時把這個話題略過。


    傅新桃衝蕭衍伸出手。


    見他視線落在自己的掌心,她彎一彎嘴角:「衍哥哥,答應我的禮物呢?」


    一句話,時間似乎被拉回許多年前。


    那時得知他要去邊關,她哭得一雙眼睛通紅,鼻子也紅紅的,異常可憐。為了安慰她,他許下承諾,回來定會給她帶好吃的和好玩的,她才勉強忍住眼淚。


    這麽多年過去,她竟然還記得這個約定。


    也是,她一向記性很好,小時候,那麽厚的一本《證類本草》也都背了下來。


    蕭衍望著傅新桃細白如蔥根、指甲剪得幹幹淨淨的手指,耳邊聽她輕聲說起兩個人有過的約定,恍然還在從前。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


    但沒有變的人隻可能是她。


    他早已不複從前。


    「蒼術。」


    蕭衍喊得一聲小廝,淡聲吩咐,「去將我房裏那個匣子取來。」


    傅新桃聞言,心下一動,眼底幾分訝然看著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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