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不大認得傅新桃,對她沒有信任。沈家的婆子卻清楚之前葉氏的病是傅新桃治好的,主動安撫那丫鬟:「傅小娘子醫術極好,便按小娘子說的去辦,到底你家小姐身體要緊。」


    如果是一個不清楚底細的人說要幫鄭家小娘子看診,這婆子也不敢答應。


    然而傅新桃到底不同。


    醫術擺在這兒,身份擺在這兒,人品也擺在這兒。


    治好了沈家雖不沾光,卻起碼不招惹是非,若人在沈家出事,終究不妥當。


    這婆子是英國公府的老人,心下有一番計較。


    未幾時,她勸著小丫鬟同她出去了。


    秋杏亦被交待到門外守著。


    傅新桃留在床邊,壓低聲音對床榻上的人說:「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鄭家小娘子本是意識有些迷糊,聽見這話,立時瞪大眼。


    隨即她又聽見傅新桃問:「那個人知道麽?」


    一句話,鬧得鄭小娘子淚如雨下,也相信傅新桃的確瞧出來了。


    她當下說不出話,隻是對著傅新桃搖頭。


    傅新桃握住鄭小娘子的手:「沒事的,我幫你治病。都會過去的,別怕,現在我先幫你診脈看一看情況。你若執意不要大夫看診,一旦嚴重,長輩那邊壓坐不住,索性趁早醫治好。」


    這些鄭小娘子心裏都明白。


    但她束手無策,她不敢叫旁人知道,更不敢叫長輩知道。


    那個姓潘的不知去向,翻遍京都也找不到人。


    沒有人幫她,消息一旦傳出去,她往後是不必活了,豈敢泄露半分?


    這腹痛之症是前兩日出現的,她以為是自己夜裏不小心著涼所致,特地喝了些暖身子的薑茶。本以為多少好轉,未想今日在英國公府竟突然變得這般嚴重。


    該如何是好?


    她全無主意卻不敢真的相信眼前這個陌生人。


    傅新桃幫她把話說開:「我知你或許不怎麽敢相信我,但你也無其他可信之人,否則不會落得這般狼狽。既如此,不如賭一把,信上我一回,萬一治好了呢?」


    鄭小娘子艱難思考著傅新桃的話。


    她回想傅新桃的身份,顫聲問:「你是那位時常在外義診的傅家小娘子?」


    聽起來,這位小娘子此前耳聞過她。


    傅新桃微愣,點點頭:「我有時會去西郊義診。」


    鄭小娘子這一次沒有拒絕。


    她輕輕反握住傅新桃的手,聲音極低:「麻煩傅小娘子了……」


    好不容易得到應允,傅新桃鬆一口氣。


    「沒事。」她一麵說一麵拉過鄭小娘子的手臂,手指摁在對方的手腕上。


    半晌,傅新桃收回手,暗暗歎氣,垂眼看一看床榻上的人,又問得她幾個問題,心中徹底有數。這位小娘子脈象滑,如珠走盤,觀其病症,右下腹疼痛不止,有些惡寒發熱,且口幹、舌紅苔黃膩。


    此時已可以確定她之前判斷無誤。


    鄭小娘子已有數月身孕,且大約因情誌不暢,濕熱內蘊,以致染上腸癰。


    欲治此病,應循清熱利濕、通裏攻下、行氣活血之法,再輔以針灸。


    小娘子身上的病不難醫治,真正難醫治的是心病。


    尚未出嫁,已有身孕。


    那一位公子或許不知情,或許知情後消失不見,總之大約是不準備負責的。


    卻要小娘子一個人承擔這些……這也是傅新桃改變想法、多管閑事的原因,若是別的病便罷了,這樣的事情,她不幫忙,不知這位小娘子要落得什麽下場。


    視若無睹,當真是變成見死不救了。


    約莫一刻鍾時間,丫鬟婆子送熱水巾帕進來,春雨也把傅新桃的藥箱取來。


    她沒有在房間裏留人,讓她們都守在門外,才幫鄭小娘子解衣行針。


    小娘子的肚子已有些顯懷。


    不知先時如何在那麽多婆子丫鬟的眼皮子底下把事情瞞過去的。


    但身孕之事,終究會有瞞不住的那一天。


    哪怕今時今日生病也不看大夫,又到底能拖得了多久?


    從一個大夫的身份來看,這樣定然是叫胡鬧。


    然而這麽大一件事要獨自承擔,那種害怕與無助是很容易叫人不知所措。


    她不想苛責。


    傅新桃從藥箱取出自己的銀針。


    之後,她為鄭小娘子行針,針刺闌尾穴、足三裏,留針一刻鍾。


    待到起針,傅新桃複用巾帕幫鄭小娘子擦了一遍身子。


    她渾身都是汗,擦過身子起碼能清爽一些,也不那麽容易叫旁人看出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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