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嗎?」他好笑的斜睨她一眼,剛好抓到她瞟過來的眼神。


    「沒有。」她尷尬的收回視線,即使關係已如此親密,她依然像初識時,一顆心總為他小鹿亂撞。


    蔚紹華唇一勾,突然傾身快速的在她唇瓣上親吻一下,然後才又坐正身子繼續開車,好像沒事發生似的看著前方。


    席詠深原本就評跳的心髒更加快速的馳騁起來,羞紅了臉,一臉甜蜜。


    他握緊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濃情密意隨著目光交流而傳達到彼此的心中。車子在夕陽薄暮的台北街頭穿梭著,沒多久就駛入一排林蔭大道,熟悉的景象在眼前飛逝而過,令席詠深神色一凜,迅速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


    「別這樣看著我,事情總該要解決。」蔚紹華安撫的握了握掌中突然變冷的小手。


    「沒用的,我們還是回去吧。」她臉色發白,冷汗開始在額邊滲出。


    「別怕,有我在。」他篤定的道。


    他醇厚溫柔的聲音讓她稍稍安定了心情,唇瓣扯出一抹虛弱的笑容,「好吧,我聽你的。」


    他讚許的微微一笑,車子也在她忐忑不安的情緒中,停靠在一處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街道旁。


    「準備好了嗎?」停妥了車,蔚紹華側頭看著她問。


    席詠深深吸口氣,點點頭,「嗯。」


    「那我們下車吧。」他又鼓勵的握了握她的手,直到看到她肯定的神情時,才跨下車走到副駕駛座旁,替她打開車門,朝她伸出手。


    將手輕輕放在他寬厚的掌心上,她的心感到踏實多了,鼓起勇氣跨出邁向家門的第一步。「誰?」


    對講機在按下門鈴之後傳來詢問的聲音,敲痛了席詠深的心,那是她熟悉的母親的聲音。


    蔚紹華朝近鄉情怯的她點點頭,大掌始終緊緊握著她,給她最大的支持與溫暖。


    她鼻子一酸,顫抖著聲音回應,「媽,是我。」


    對講機那頭靜默了下來,沒有再傳來任何聲音。


    「媽,我是詠深,求求你,讓我進去好嗎?媽,我好想你,拜托你讓我進門……」席詠深一急,朝著對講機哽咽的哀求著,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自己有多想念家人。


    「伯母,我是蔚紹華,今天來是想稟告我們要結婚的消息,可否麻煩您開個門?」蔚紹華也趨前,朝著對講機喊話。


    但是,它依然一片靜默,仿佛隻是個裝飾品而已。


    不知道就這樣站了多久,對講機依然沒有傳出期待中的應允聲音,席詠深疲憊絕望的低聲道:「算了,我們走吧。」


    看著她頹然垂下的雙肩,蔚紹華知道她心中難受,握緊她的手道:「別灰心,我們再等等看。」


    「不用了,他們不會原諒我的,這輩子永遠都不可能再接納我這個女兒了。」她突然低泣出聲,將被趕出家門的委屈與悲傷全藉著淚水宣泄而出。


    「詠深……」她的哭泣讓他心碎,他自責的道:「這一切全都是我的錯,他們該怪的是我不是你。」若當初他肯跟她結婚,相信她爸媽也不會用這麽慘烈的手段放棄她。


    「不關你的事,是我讓他們失望了……」她哭著說。


    父母都是教職,對她這個獨生女寄望尤其深厚,好不容易盼到她大學畢業,正想送她出國留學時,她卻未婚懷孕了,而且連孩子的爸是誰都不肯說,如果換成她是父母,想必也很難接受。


    見她這樣落寞傷心,他一顆心緊緊的揪在一起,心疼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本想在婚前替她將與父母的心結打開,但看來是他太莽撞了,反而讓她又受到一次傷害。


    「走吧。」她黯然的低垂著頭,扯住他的手準備轉身。


    他皺皺眉頭,不死心地朝對講機道「如果你們真的覺得你們那該死的麵子會比自己骨血相連的女兒重要,那該死的麵子可以代替你女兒、女婿跟外孫女孝順你們、陪伴你們的話,那我們沒話說,以後我再也不會帶詠深回來,忍受再一次的背棄傷害!」


    「別這樣……我們走就好了。」席詠深的眼淚又開始無法控製的滑落,趕緊阻止他繼續說話。


    「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但你們讓我見識到原來天下還是有冷情的父母。」蔚紹華咬牙撂下最後一句話,握住她的手道:「我們走。」


    她點點頭,緊咬著下唇,艱困的跟著他邁開腳步。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回家的路是如此崎嶇,她懷疑自己還能有回去的一天……「進來吧。」


    突然,一道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讓席詠深的心猛地一突,她迅速止步轉身,淚眼婆娑的看著那道略微佝僂的身影,顫抖著沙啞的聲音呼喚,「媽……」


    蔡婉玲努力維持麵無表情的冷淡神色,開了門後逕自轉過身走進屋內。


    蔚紹華朝席詠深開心的一揚唇,牽著她跟著走了進去。


    隻見屋內一片淩亂,不複席詠深記憶中的井然有序,以往擔任國中老師的母親持家森嚴,絕對不允許家裏脫序或雜亂,但現在卻連沙發上都可以看到換下的衣物跟襪子,地上則四處散放著室內拖鞋。


    席詠深訝異地環視離開將近兩年的家,而後不敢置信的看向母親,母親的頭發不知不覺中花白了許多,臉上憔悴的皺紋讓她看來仿佛老了十歲。


    「媽……對不起。」她低喚了聲,隨即雙膝跪下,泣不成聲的道歉。


    蔚紹華心疼的想扶起她,但她卻搖搖頭,不願意起身。


    「你還有臉回來?當初要走的時候,不是說寧願餓死在外頭,也絕對不會回來求我們嗎?」蔡婉玲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語氣冰冷道。


    「是我錯了,媽,原諒我好嗎?」


    「當初你為什麽就是不聽媽的話把孩子拿掉?毅然決然就選擇留下孩子、放棄我們,寧願斷絕父女,母女關係,也不願意順從我們的心意……你讓我跟你爸每天就像生活在煉獄裏一樣,教我們怎麽原諒你?」蔡婉玲痛心的道。


    「媽,你也是母親,怎麽不能體諒我的心情呢?我愛我女兒,就像你愛我一樣啊。」席詠深發自內心的說著。


    「怎麽會一樣?你可是未婚懷孕,那個野種隻會阻礙你的前途,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你被一個父不詳的私生子破壞你的人生?」蔡婉玲理直氣壯的說。


    「丫丫不是野種,也不是父不詳,她是我的孩子,也是我跟詠深最愛的心肝寶貝。」蔚紹華沉著臉,不悅的糾正。


    蔡婉玲這才將視線放在他身上,半眯起眼打量他道:「原來你就是那個玩弄我女兒的男人,你當時人在哪裏?現在竟然還有臉跑來這邊跟我大放厥詞?」


    「我對詠深是認真的,隻是當初陰錯陽差發生了一點誤會,所以才會害她們母女過得這麽辛苦,不過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她們。我跟詠深已經決定結婚了,所以請伯母也不要再怪罪她。」蔚紹華緩緩道。


    「結婚?你以為你願意娶她,就可以彌補我們家曾受過的傷害嗎?」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的煎熬,蔡婉玲無法再平靜,表情也激動了起來。


    「媽,拜托,難道你真的這麽恨我?不希望我得到幸福?」席詠深滿臉淚水的低喊。


    蔡婉玲悶不吭聲的緊抿雙唇,沒有回答。


    「夠了,不要再埋怨你媽了,你知道從你離開家之後,你媽幾乎沒有睡過一天好覺嗎?半夜三更拿著你的照片淌淚、茶飯不思的,為人母親的辛酸,你真的能體會?」


    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後頭的房內傳過來,跟著走出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


    「老公,你幹麽出來?」蔡婉玲趕緊迎上前攙扶著丈夫。


    「爸?你的腳……怎麽會這樣?」席詠深驚呼出聲。


    「在你離家的那一天,你爸就中風不起,好不容易複健到現在,才可以拄著拐杖行走。」蔡婉玲難掩傷痛的道,這也是她不能諒解女兒的原因。


    「爸……我……女兒對不起你。」席詠深跪爬到父親麵前,忍不住俯地痛哭。


    席靜山看著痛哭流涕的女兒,長歎了口氣,嚴肅的臉龐神情沉重。


    「請兩位不要怪罪詠深,若真有錯,就讓我一個人承擔,我會用後半輩子好好孝順你們兩位,好好照顧詠深跟女兒的。」蔚紹華也跟著上前,在席詠深身邊跪下,堅定環抱著她的肩膀。


    「紹華……」席詠深含淚瞅著他,千言萬語都無法訴盡她的感動。


    「你們還是快走吧,不要再煩你爸了。」就怕丈夫再受剌激,蔡婉玲連忙下逐客令。


    「不,若你們兩老今天不原諒我們,我跟詠深是不會離開的。」蔚紹華態度堅毅的迎視著席靜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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