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茂春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道:“白喆還小,不急。”白太太和白茂春無聲對視數秒,擠出笑容,剛要開口再說什麽,竟一不小心捏碎了手中拿的玻璃杯,薄薄的水晶玻璃杯壁一聲脆響碎成幾片。隨著白太太一聲驚叫,猩紅的酒液飛濺在她手臂和裙擺上,右手登時被割裂出幾個細小的傷口,滲出血來,一時間十分狼狽。周圍的女客和傭人們手忙腳亂紛紛上前詢問。白太太已緩過神,接過管家遞給她的餐巾包了手,表示隻是意外,沒有大礙,要失陪一下。白家長子白權氣得渾身發抖,一邊匆匆扶白太太上樓,一邊回過頭狠狠瞪了白茂春和白可一眼,恨道:“你這是要讓他認祖歸宗嗎?!”白茂春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又帶著白可見了一位穿套裝麵容嚴肅的女士,告訴他,這是他姑姑白茂秋。白茂秋也隻是略帶倨傲地點了點頭。隨後白茂春讓秦司機帶他們兩個去吃東西。他還有很多客人要應酬寒暄。白太太也很快就下了樓,始終帶著得體的微笑。午餐設在外麵的庭院裏,布置了上百條自助餐台、大量烤肉架和無數的陽傘、雅座。賓客們不時走動,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處說話。這種宴會,就是他們這個圈子的交際平台,而這次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給了所有人感覺不虛此行的談資。豪門軼事、私生子什麽的,最好看了。左饕免費觀賞了一場精彩紛呈、“有血有肉”的家庭倫理劇(請原諒他的用詞不當!),開始有些明白了白可的處境。白可大概曾經擁有無以倫比幸福的嬰幼兒時期吧,父親富甲一方母親豔冠天下,自然享盡榮華受盡寵愛。隻是所有這些幸福,全是虛無縹緲、自欺欺人的泡沫,一旦暴露在陽光下,結局定是毀滅。可誰又能想到,會毀滅得如此徹底呢?三年前的那場車禍,死神揮舞著鋒利的鐮刀,毫不手軟地將一切荒唐終結。而白可作為這荒唐唯一陰魂不散的紀念品,名不正言不順,卻在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出現了。他是白太太完美婚姻的汙點,也必然是所有白家利益成員的眼中釘肉中刺。想到這些,左饕覺得白可也很可憐。左饕吃不下去東西了,隻喂白可吃了些點心和烤肉,而他胃口居然相當不錯!秦司機說要跟白茂春和白太太告別之後才能離開。讓他們先自己玩,不要走遠,他過去找人。左饕就帶著白可,刻意避開四麵猜疑探尋的目光,往人稍少的地方逛,消食。走到宴會場外圍時,周圍已經安靜下來,左饕驀然一頓,清晰感覺到背後傳來幾道不善的視線。果然,5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跟了上來。領頭的少年相當胖,一張大臉上麵堆得全是肉,把五官擠在一處,正麵帶怨毒地看著白可,手裏牽著一條小白熊犬。那小狗渾身雪白,長寬相等,毛毛絨絨,跑起來就像一團滾動的毛線球。旁邊有個瘦瘦的少年瞄著白可嬉笑道:“這就是你的新弟弟?”大胖子少年揮手用巨掌把他推了個趔趄,“我才沒有這樣的弟弟!他是賤人生的!死瘦猴兒,你懂個屁!”隨著大胖子少年的怒吼,他牽的白熊犬也開始朝左饕他們狂叫。左饕一語不發,沉靜地跟對麵的人和狗對峙。白可也沒亂動,眨著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著他們。左饕忽然懷疑,白可不知道“賤人”這個詞是什麽意思。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不耐煩道,“我說白君,誰在外麵沒有幾個弟弟妹妹?靠,你老爸已經算不錯的啦。”左饕這才猜測出,眼前的大胖子少年應該是白茂春和白太太的二兒子,白君。另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年玩味地笑:“這小東西長得可真挺好,不愧是許雋瓊的兒子。”白君怒道:“別提那個賤女人!”又指著白可罵:“醜八怪!還紮辮子!假丫頭!”他的小白熊犬也吠得越發霸氣側漏。左饕不由地皺了皺眉。瘦猴兒少年又湊上前,“還跟他們廢什麽話!”白君抖了抖肥肉,趾高氣揚地命令白可:“過來!”白可應聲後退,躲到左饕身後。白君又指著左饕罵道:“你是個什麽東西?”左饕感覺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回答是東西或者不是東西都不像樣,於是隻輕輕動了動嘴唇,吐出一個字:“滾。”“好!你有種!”白君大怒,鬆開手裏的狗鏈,指揮白熊犬:“白展堂!去!咬他!”白展堂訓練有素,聽到命令後虎軀一震,迅猛地像一道白色閃電,真乃麒麟現世、好似窮奇重生!隻見它四爪翻飛、威風八麵,嗷嗷叫著撲向左饕,被左饕一腳踢開,“嚶嚀”一聲不知飛到哪裏去了。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幾個少年一齊衝了上去。左饕年紀比他們小,即使有功夫在身,也是雙拳難敵十手,又要顧及白可,難免占不到便宜。白可本來被白展堂嚇了一跳,縮在左饕身後險些哭出來。可眼下見左饕挨了打,竟舍身忘我地跑出去,加入戰鬥。他雖然年幼,平時表現得也幼齒之極,然而眼光十分毒辣老道,深諳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一眼就看出白君才是主謀,遂一頭向白君懷裏撞去。奈何錯估了自身實力,蚍蜉撼大樹一般,倒把自己撞得蹬蹬蹬後退幾步,坐了個腚兒蹲。這可被瘦猴兒少年抓住機會了。他剛才幾乎插不上手,幾次被擠出戰圈,正好讓他看見白可摔了出來。可憐白小可身嬌體弱易推倒,三兩下就被瘦猴兒少年製住,把他臉朝下按在地上,揪住了他的小辮子。左饕頓時大急,反倒失了章法,硬是被他們四打一地牢牢纏住,脫不開身。也不知道瘦猴兒哪來的這一肚子壞水和創意,竟然從口袋裏摸出一隻打火機,一邊喊:“白君哥,看我燒了他的辮子”,一邊竟真的把白可的頭發燎著了!左饕當時就瘋了,猛地一記,把其中一個少年撞得昏天暗地,一頭栽倒。白君他們也慌了神,終於被左饕撕開缺口,衝了出去。左饕猛竄到白可身邊,大力薅起瘦猴的衣領和後襟甩到一旁,半抱起白可拚命用手去滅他頭上的火苗。又一個少年上前,往白可和左饕身上兜頭兜臉地澆了一大盤子用來燒烤的生牡蠣,倒是幫白可滅了火。左饕靜了片刻,見白可無恙,才慢慢地摘掉他頭上粘連的牡蠣,又在他鬼畫符似的臉蛋上摸了摸,而後漠然站起,轉身。幾個少年見了左饕這幅模樣,反倒有些害怕起來。連年紀最長、平時最有計較的範焱歆——剛才也是他想起來用生牡蠣滅火——都感覺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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