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生生地給剛下葬的白茂春扣了一頂新鮮出爐、閃閃發光的綠帽子。白瑛彬看著白可的側臉,感覺竟像是看到了30年前的白茂春的影子,那時他們年輕氣盛、揮斥方遒,他們爽朗大笑、無憂無慮,他們想憑自己的能力開創一片盛世江山。當年白茂春剛娶了顯貴柴家的千金,也就是如今的白夫人,是多麽雄姿英發,大有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儒商氣魄。可惜天不憐人。白瑛彬不禁有些猶豫,茂春真的會犯這麽愚蠢的錯誤?但鐵證如山,報告上寫得清清楚楚:白喆不是白茂春的種。他不能毀了白家的根基。白瑛彬想了想,麵容肅穆補充道:“父親剛才說,這孩子畢竟無大錯,讓我們以後不要為難他。”白太太恨恨道:“白喆,從今天起你就離開白家!以後你不姓白,跟白家也再沒半點關係!”左饕又免費看了場家庭倫理情感大戲,感覺白太太才是天生的影後。他麵無表情地走上前,睥睨眾人一遭,拉過白可的手:“我們說好的。走吧?”白可乖乖握著左饕的手,頭也不回地隨他離開。“白喆——”白茂秋滿臉是淚地在他們背後叫了聲。是夜,幾近淩晨,白家大宅仍燈火通明。白君的興奮依然無法平息,一口氣又喝了罐可樂,打了個響亮的氣嗝,“媽,今天這事幹得漂亮!”白太太輕哼,“隻是沒想到你爸爸給你姑姑留了那麽多!”白權也氣道:“哼,爸爸真是老糊塗了,這幾年公司業績下滑了超過一半!如果他再早三年把遺產分給我們,股價也不會跌成現在這樣!”神色一動,他又問:“難道就讓那小雜+種全須全尾地走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白君疑惑,“哥,難道不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白權在白君頭上狠拍了一記,罵道:“滾你+媽的!”白太太:“……?”她歎了口氣,一粒粒撚過戴在手腕上的佛珠,“我們也不好趕盡殺絕。”白權皺眉,“您太仁慈了!您之前不是這樣的!”白太太受夠了白權的連篇蠢話,厲聲說:“你有沒有腦子?!老爺子都發話了,我們不能做得太過!那邊恐怕已經懷疑了,千千萬萬就是別連累了你舅舅!”白權也被激怒,吼道:“您叫喚什麽?更年期就吃藥!神經病!”白太太緩了緩語氣,“他們兩個沒成年的崽子,沒人管沒人問的,連高中都沒畢業,到了外麵不讓人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才怪呢!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媽媽說得對”,白君嘻嘻笑,“天煞孤星這次絕對死定了!”第12章 白皇帝說,公公,莫著急。日短之至,日影長之至,故曰,冬至。左饕手拎一塑料袋菜,踩著尚未完全融化的雪沫往回走,留下一路的吱吱嘎嘎,褲腳和大棉鞋的鞋麵上濺滿泥漿。樓道裏燈光昏暗,常年散發著一股子淡淡的黴味,兩側的牆壁已變得灰突突,金屬扶手上原本的紅油漆斑駁地片片剝落下去。左饕快步上了五樓,在門外跺腳甩掉鞋幫上的殘雪,才摸出鑰匙開門。防盜門一打開,不同於室外陰冷潮濕的溫暖空氣便撲麵而來。左饕鎖好門,脫掉身上裹的像棉被一樣臃腫的軍大衣,換了拖鞋,把菜提進廚房。等身上的溫度緩得差不多了,才推開臥室門走進去。白可果然正睡在床上,旁邊倒扣著一本沒看完的書。左饕拿起來看,是莫裏斯?梅特林克的《青鳥》。莫裏斯?梅特林克1911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說,“世界上從來沒有真正的死亡,生命總是以各種新的形式不斷延續著:玫瑰花雖然凋謝了,但它會播出花粉孕育出新的玫瑰花;這些玫瑰花的花瓣還會將香味散發到空氣中。果樹上的花朵雖然也會衰落,但花落後會結出果實;醜陋的毛毛蟲最終會變化成美麗的蝴蝶。所以永遠都沒有死亡,所發生的僅是變化而已。”1左饕把書放回原位,見白可睡得熟,就沒有吵他,輕手輕腳地去廚房做飯。他買了一隻乳鴿和二兩瘦肉,加上家裏有的銀耳和蜜棗,準備晚上給白可做乳鴿銀耳湯,聽說這乳鴿湯最滋陰和血、補虛養身,白可得好好補補。他這邊把乳鴿和瘦肉洗淨放進砂鍋,正在摘銀耳,白可大概是聽見了聲音,就下床過來找他,穿著棉睡衣和毛絨拖鞋,把廚房門推了條小縫站在門口看。左饕趕緊拉開門,讓白可進來。“可可睡醒了?做了乳鴿銀耳湯,冬天喝這個滋補。”白可臉蛋睡得紅撲撲的,一覺醒來就看見左饕,很高興。他掀開鍋蓋探頭看了看,然後彎了眼睛看著左饕笑,臉頰上旋出了兩個小酒窩。左饕摸了摸白可的手,還好不涼。“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白可瞪大眼睛使勁搖頭,又舉起兩臂做了個健美先生的動作,表示自己很強壯。左饕一笑,在他鼻子上輕輕親了口,白可就笑著貼在他懷裏,兩人靜靜擁抱。廚房棚頂向日葵笑臉形狀的吊燈,散發暖黃的光,鍋子噗噗冒著水蒸汽,在玻璃窗上鍍了一層白霧,彌漫出一室溫馨。晚飯就在廚房吃,兩人麵對麵坐著。左饕剛住進來的時候並不會做飯,沒有電飯煲,燜出來的米飯不是半生不熟就是焦成鍋貼;炒的菜外型上更是和海參好有一比,糾結成一坨坨,咬開後裏麵又沒熟,根本不敢給白可吃,都被左饕自己硬著頭皮解決掉了。好在後來買了本家常菜譜用心鑽研,自己再在實踐中不斷摸索,慢慢就能做出雖不敢說色香味俱全,但也起碼能入口的飯菜了。左饕給白可盛了一碗碧梗粥和一海碗乳鴿銀耳湯,自己麵前則擺了一小盆兒的土豆燒豆腐,就著五六個大饅頭吃。他這陣子肚裏沒油水,飯量與日俱增、屢創新高,頓頓飯都是論盆吃的。左饕一麵狼吞虎咽,一麵囑咐白可,“可可,慢慢吃,多吃點。”白可點頭看著他笑,又夾了一大塊鴿腿肉放到他的盆裏。“我不吃這個,你吃!”左饕又把肉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