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地嗅了嗅食物香氣,盈盈微笑。「看起來很好吃耶。」


    「吃起來更好吃。」他拍胸脯保證,將筷子與湯匙遞給她。「不信你試試。」


    她舉箸卷了麵條,送進嘴裏,又舀了口湯喝,細細品嚐,出乎她意料之外,不僅麵q,湯頭也很鮮濃,滋味恰到好處。


    「你的手藝不錯嘛。」她讚美他,別看隻是一碗家常麵,要煮得好吃可不容易,這男人令她刮目相看。「這湯頭是怎麽弄的?」


    「嗬嗬。」他笑,從吧台上拿起一個空空的罐頭,晃了晃。


    原來是買現成的!她又好氣又好笑。


    「別以為這是現成的就小看我,要買到也不容易,這是我——呃,我朋友特地請人從香港快遞回來的。」


    隻是喝個湯也要特地從香港空運?


    「你朋友好像很懂得享受生活。」她笑道。


    「嗯。」他在她對麵坐下,原本明亮的表情有瞬間稍稍黯淡。「因為他對自己發過誓。」


    「發什麽誓?」


    「等他有一天賺大錢後,他一定要吃最好的、用最好的,絕對不苛待自己。」


    為什麽她覺得他話裏藏著某種惆悵的意味?


    夏雨蝶深深地凝睇眼前的男人,偶爾,她似乎會在他那深邃無垠的墨瞳裏看到不可理解的憂鬱,但總是一閃即逝,她常會懷疑自己看錯了。


    「……不過他後來發現,就算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人生也得不到快樂。」


    「為什麽?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她追問。


    「因為他最愛的人,不在身邊。」他澀澀低語。


    她眨眨眼,頓時感到些許迷惑。為何她會有種錯覺,他似乎是在說他自己?


    「快吃吧!」他轉開話題。「麵涼了就不好吃了。」


    「喔。」她敏感地察覺他並不想多說,不再追根究柢,低頭吃麵,他也陪她一起吃。


    兩人靜靜的,都不說話,燭光掩映,室內流轉著寧馨的氛圍。


    吃完麵,她主動起身收拾碗筷,他本想阻止她,她朝他半戲謔地搖搖手指。


    「讓我來吧!你煮麵,我洗碗,很公平。」


    「但是你是客人,我是主人。」


    「你就別跟我搶了。」


    「好吧,那我們一起洗。」他跟著她來到廚房流理台前。「你洗碗,我擦幹。」


    她朝他送去一朵微笑,她也許笑得漫不經心,但那瞬間綻放的燦爛,卻深深震動了他胸膛。


    他驀地撇過頭,不敢看她,但眼角餘光仍難以克製地瞥向她裸露於襯衫下的修長美腿,曲線玲瓏,肌膚瑩潤,勾惹他心弦。


    他悄悄深呼吸,壓下翻騰的男性欲望。幸虧他是那種自製力很強的男人,否則……


    「我想問你一件事。」她一邊洗碗,一邊突如其來地揚嗓。


    他努力定神。「什麽事?」


    她將一隻洗好的碗遞給他。「為什麽你要特地回來救我?你不知道這種天氣開車上山很危險嗎?」


    他聞言,心跳乍停,忍不住望向她。「你擔心我?」


    她窒了窒,沒立刻回答,水眸有些迷蒙。「我很感謝你。」


    這不是他想聽的答案。杜非自嘲地勾勾唇。


    「我不需要你的感謝。」他頓了頓。「我不是專程回來救你的,我本來就打算上山,剛好在路上看見你的車卡住了。」


    「前麵不是有落石擋路嗎?你怎麽走過來的?」


    「就這麽走過來嘍。」


    她蹙眉。「幸好你沒被風吹走,太危險了!」


    「你當我是林黛玉嗎?那麽容易被風吹走?我可是堂堂男子漢,別瞧不起我!」


    他故作憤慨地抗議,她輕聲笑了。


    他貪戀地凝視她輕快的笑顏。「倒是你,剛剛被困在車子裏,很害怕吧?」


    「不會啊。」她否認。


    「不會?」


    「那又沒什麽。」


    他訝異她的淡定。「你都不擔心可能會發生什麽狀況?」


    「最差的情況就是落石砸到車頂上,至少還有車子的外殼能保護我。」她淡淡地笑。


    他瞪她,心口隱隱抽痛。


    是什麽樣的經曆,讓她不將台風夜受困山區當作一回事?她肯定吃過許多更難受的苦。


    想著,杜非不禁心生憐惜,看她的眼神更加溫柔,滿蘊情感。


    夏雨蝶察覺到了,呼吸一凝,直覺想逃避他過分炙烈的目光,她別過臉,芙頰隱約赧熱。


    其實她還想問,為何當她打開車門時,他會那麽激動地抱住她?那個擁抱不似尋常,其中隱含的意味太強烈了,強烈得她無法忽視。


    乍見到他那一刻,她承認,自己是有幾分驚喜的,很感動有人記著她,不顧危險來救她。這麽多年來,她習慣了一切自立自強,他的出現令她措手不及,而那個擁抱,更溫暖得令她怦然心動。


    果真如芬姨她們所說,他暗戀她嗎?


    但不成的,他不能喜歡她,她也不可能響應他,存在於他們之間的,隻能是普通友誼。


    夏雨蝶混亂地想著,洗完碗,擦幹手,便急著走開。「我想睡了,客房在哪兒?」說著,她舉起燭盞,一時分神,滾燙的蠟油便滴到手背,她吃痛,步履踉蹌,身子搖晃一下。


    杜非警醒地及時伸出一隻手攬住她腰身。「你沒事吧?」


    「沒事,隻是燙到手了。」


    「燙到了?哪隻手?」他急急拿開她手上的燭盞,檢視她燙傷的手背,跟著不由分說地將她拉回到洗碗槽前,扭開水龍頭用冷水衝。


    他專注地替她處理燙傷,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右手還環在她腰上,而她整個人幾乎是小鳥依人地偎著他胸懷。


    可她注意到了。已經許久許久,不曾如此貼近過一個男人,他堅實的胸膛以及身上的男性氣息,衝擊著她感官,而她驚覺自己竟不討厭。


    怎麽會這樣?她的心跳甚至加速了,狂野奔騰。


    「好點了嗎?」他低聲問,氣息曖昧地拂弄她發際,搔癢她圓潤的耳垂。


    她心韻更亂了,急忙抽回手,跳離他懷裏。「我沒事了,不痛了。」


    天哪!她的臉好熱。此刻夏雨蝶隻能在心裏偷偷感謝燭光朦朧,他應該看不清自己暈紅的臉色。


    他若有所思地望她,好一會兒,才拿起兩盞蠟燭,領她到客房,放下其中一盞在床邊小桌上。


    「你好好休息,我會幫你反鎖房門,你不用怕,我不會乘機對你怎樣的。」


    他沙啞地低語,也不知是真心或玩笑,但他關上門前,的確很君子地先行落了鎖。


    她坐在床邊,盯著緊閉的門扉,有種奇特的預感。


    今夜,她怕是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了。


    【第五章】


    「我來接你了。」


    暗幽的甬道,她孤單地走著,出口的一線光亮彷佛就在前方,但她走了許久,就是看不到盡頭,直到一道低沉的男性嗓音悠悠回響。


    是誰?她茫然地左顧右盼。


    「佑星,是你嗎?」


    「你答應過我,會等我的,所以我來了,雨蝶,來接你到我的身邊。」


    神秘的話語依然不知來處,她看不見說話的人。


    但意外地,她並不覺得恐懼,隻是彷徨。「你,是誰?」


    「不記得我了嗎?你怎能忘了?」


    她該記得他嗎?她連他是誰也看不清啊!


    那人沉默了片刻,終於啞聲揚嗓。「我是你最恨的人。」


    「恨?」她愣住。「為什麽?」


    「因為我強迫你做了不願做的事。」


    「什麽事?」她不懂。


    「……你會明白的,有一天,你會想起來。」


    他低語,字字句句宛如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湖撞開圈圈漣漪,她如夢似幻地聽著。


    這算是某種魔咒嗎?她發現自己止不住強烈的好奇,很想、很想看清楚那人的真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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