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卻發現了,悄悄地,將這般活潑歡笑的她放進心房,鎖進記憶庫裏最珍貴的那一格抽屜。


    「你這些彈珠,全是我的了。」她笑謔地捧起一把把彩色彈珠,放回玻璃罐裏。


    他聽著那清脆撞擊的聲韻,心弦悸動,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腦海。


    「要不要跟我打賭?」


    「賭什麽?」


    「我們玩二十局,隻要你贏了其中一局,就算你贏了。」


    二十局裏贏一局就算她贏?他是對自己太有自信,或是太瞧不起她?


    夏雨蝶眯眯眸,有些不服氣。「賭什麽?」


    「如果你贏了,我替你做一件事;如果我贏了,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贏了再跟你說,你放心,不會是有違道義的事。」他笑著眨眼,帶點男孩似的淘氣。


    她凝睇他,又是狐疑,又忍不住莞爾。


    「怎麽,不相信我嗎?」他挑釁。


    「好啊,來試試看。」她卷了卷襯衫衣袖,蓄勢待發,就不相信自己連一局也贏不下來。


    「好,你來發牌。」他將整副撲克牌交給她,表明自己並無作弊的意圖。


    她笨拙地洗牌、切牌、發牌,不知怎地,突然有些緊張,為了緩和氣氛,她試著找話說。


    「你到底是做哪一行的?怎麽好像經常到處旅行?」


    她是隨口漫問,他聽了,卻是大感意外。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


    「啊?」她不明所以。


    他自嘲地扯扯唇。「我以為你對我沒興趣。」


    為何這麽說?她不喜歡他失落的語氣,莫名地想澄清。「我隻是不想探人隱私而已。」


    「如果我說我是職業賭徒,你相信嗎?」他直視她,墨瞳深邃無垠,宛若包含著無數秘密。


    她霎時有些迷惘。「真的?」


    他點頭。


    「好厲害。」她直覺讚歎。


    「厲害?」他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一般人聽到的反應該是厭惡居多吧,尤其像她這麽端莊守禮的女人。「你不覺得我很壞?」


    「為什麽要那樣覺得?」她理所當然地反問。


    他窒住。


    「就算你是賭徒,你也沒賭到傾家蕩產啊!而且你現在不是很認真在我店裏工作?」


    他怔怔地看她,左手不知不覺撫上自己臉上的刀疤。


    這道傷疤,很多人看了會介意,對他有所懷疑,可她從初次見到他便不曾將這疤放在眼裏。


    她說,他看來不像是個壞人,她不認為他壞。


    天哪,他好想吻她!好想好想,將這可愛善良的女人擁進懷裏,感受她的溫暖芬芳……


    不行!他必須忍住。


    杜非咬緊牙關,極力克製體內澎湃的渴求,他不能嚇到她,這輩子他最不想做的,便是嚇走他好不容易才尋到的她。


    他要的,是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以及,愛。


    他希望她能愛他,即便傾盡他此生所有,他都要設法得到她的心——


    傍晚,風雨漸歇,兩人的賭局也有了結果。


    0:20,夏雨蝶竟連一局都沒贏下來。


    她不敢相信。「怎麽可能?」


    杜非朗笑。「就跟你說了,我曾經是職業賭徒啊!」


    她瞪他,微微嘟嘴。


    他挑眉。「怎麽?不認輸?願賭服輸,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知道啦。」她哀怨地橫他一眼。「好吧,你說,到底要我做什麽事?」


    「這個嘛……」杜非沒立刻回答,利落地將散落的牌收拾好了,舉起空空的茶壺。「要不要再喝點?」


    她直覺他似乎要自己答應一件難辦的事,警戒地蹙眉。「你說過了喔,是不違道義的事。」


    他笑笑。「別擔心,我說話算話。」


    「那就直說吧,不用拐彎抹角了。」她催促。


    「既然這樣,我就直說了。」他在她對麵盤腿而坐,正經的姿態教她不禁也嚴肅起來,跟著端正坐姿。「我希望你坦白告訴我,為什麽你不想讓你表舅跟表舅媽知道,你還活著?」


    「什麽?」她怔住。


    「為什麽不回家,要一個人躲在這個鄉下小鎮?」他追問,顯然是預備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躲不過了嗎?夏雨蝶苦笑,斂下眸。


    「願賭服輸,你答應的事,可得要說到做到。」他提醒她。


    「好吧,我說。」她長聲歎息,無奈地坦白。「因為……是假的。」


    「什麽假的?」他不解。


    她揚眸,眼潭氤氳,迷離而憂傷。「我表舅跟表舅媽,他們……並不是真的跟我有親戚關係,是假的。」


    他震懾,心韻錯拍,兩秒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為什麽你會這樣想?」


    「那次綁架事件後,我其實有去醫院看過他們,剛好偷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們在爭論該不該再和我扯上關係,我這才知道他們並不是我真正的親人,是假裝的,有人請他們演戲。」


    「你……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她搖頭,神情黯然。「就是因為不曉得是誰,我才覺得可怕,好像自己是個傀儡,一直被人操縱著過日子……我從以前就隱約感覺我們一家三口很像舞台上的演員,很虛假。」


    「所以你就逃了?」他喉嚨發緊,嗓音微澀。


    「嗯。」她低著頭,手指在地毯上畫圈圈。「那時候我心很亂,不知道在這世界上我還可以相信誰,也怕那些高利貸的人又找上門來,連累他們,再加上他們顯然也不想再跟我有牽扯,與其當麵說破,鬧得大家不愉快,還不如我自己悄悄離開。」


    原來如此。


    杜非默默注視著夏雨蝶,心情也和她一般憂鬱。


    原來她害怕著那個於幕後導演這一切的藏鏡人,害怕著那虛偽的親戚關係,害怕被虛假的親戚當麵拋棄,就像當年她親生父母拋棄她一樣,所以才選擇躲藏。


    原來她……害怕他。


    有一天,她若是知曉他就是那個命令那對夫婦假扮成她親戚的人,會怎麽想?


    她會因此厭惡他嗎?


    尋思至此,杜非驀地心亂如麻,他曾在最隱密的賭場包廂,和最高貴的上流人士對賭,數百萬美金的籌碼一次showhand,他眨都不眨眼,但想象著某一天她得知真相會如何對待他,他竟慌張了,鬢邊隱隱滲出冷汗。


    「我都告訴你了,請你不要跟他們說喔。」她細聲細氣地要求。


    他暗暗掐握了握掌心。「你放心,既然我答應過你,就一定會保守秘密。」


    「謝謝。」她微微一笑。


    他凝望她,在暈蒙的燭光掩映下,她小巧的臉蛋格外嬌美,帶些許羞澀,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蘭花,清雅秀致。


    他好想,能摸摸她……


    燭光倏地滅了,燭蕊落盡了最後一滴蠟油,沉靜地凋萎。


    室內一片幽暗,伸手不見五指,而戶外,仍隱約有風聲低吟。


    「這是最後一枝蠟燭嗎?」她輕聲問。


    「嗯。」


    「那怎麽辦?有手電筒嗎?」


    「我放在櫃子裏,得去找一找。」他說,卻動也不動。


    「怎麽了?」


    「我在想,你好像一點也不怕黑。」


    「為什麽要怕?」她奇怪地反問。


    他輕聲笑,黑暗中,那笑聲聽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況味。


    「一個人撐起一家店不怕,台風被困在車裏不怕,停電也不怕,你這女人也太堅強了,這會讓男人很苦惱,你知道嗎?」


    「苦惱什麽?」


    「沒能發揮護花使者的功用啊!你不知道男人天生喜歡保護柔弱女子嗎?」


    他這是在揶揄她嗎?


    「因為這樣令你們覺得自己很威風?」


    「你反對嗎?」


    她彎彎唇,笑而不語。


    兩人安靜片刻,杜非突如其來地開口。「可以再告訴我一件事嗎?」


    「什麽事?」


    「六年前,你被綁架那幾天,都發生了些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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