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獄,你太過分了,拉都不拉我一把,萬一我摔下床,又撞到頭怎麽辦?」平常很疼她,偏偏這種時候他沉得住氣!


    「真有萬一,我會拉住你。」李三獄把她從床邊拉回來。「很晚了,睡吧」


    「那也要你動作夠快才行,你又不是『功夫少年』,哪來得及……」她說著,眼前晃閃過一張年少的臉龐,有著深邃的五官,沉穩的氣息和深著的態度,用一雙深炯幽黑的眼神看著她─


    「該睡了。」李三獄一把抱住她,把她推倒在床上,撈進懷裏,鎖在臂彎裏。


    她怔怔地看著他閉起的眼睛……想到民宿客滿,他一早很忙,她就沉默了。


    但是……少年的模樣逐漸在眼前清晰,和李三獄的身影重疊……


    她凝視著他,輕摸少年「曆經歲月風霜」後的臉,眼眶一串灼熱,緊緊抱住他……


    是他……嗎?


    那個……對她而言很重要,卻被她遺忘的人……是他嗎?


    英雄市 白虹起工作室


    午後陽光繀眼,沙發旁跪著一個「年輕」的女生。


    她低著頭,俏麗短發垂落臉龐,彎著身子,雙膝貼在地板上,手裏抓著抹布,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你幹嘛?」丁翠微坐在沙發翻雜誌,火小馨熱心說要幫忙擦地板,手拿抹布突然「撲」過來。


    火小馨仰頭望著處變不驚的小丁,拚命眨了好幾下眼睛,偏偏擠不出一滴眼淚來……


    「眼睛痛?」丁翠微湊近她看。


    「小丁!我一生唯一請求,拜托你答應。」她「激動」的說。


    「用過了。」丁翠微看她沒事,回頭看她的雜誌。


    「這麽快?」火小懊已經忘記她什麽時候用掉了,自己嚇一跳,隻好改說:「那我預支下輩子唯一的請求,偉大的丁女王,拜托。」


    她一臉可憐兮兮,把抹布拿在手裏當「手帕」,差點不小心抹上「假眼淚」,趕緊拿開。


    「透支了。」


    「是不是真的?我沒這麽惡劣吧?」她看小丁聲音冷冰冰的,一點都沒把「可憐的她」看在眼裏,她懶得再跪,索性爬起來賴到她身邊,一把抱住她,「小丁─」


    「熱死了,走開!」丁翠微擱在膝蓋上的雜誌被她撞掉,不耐煩地扯開她。


    「那你告訴我,李小獄是功夫少年嗎?」火小馨偏偏不放手,緊緊巴著她。


    「……你又夢到什麽?」丁翠微任她抱著,彎身撿回雜誌。


    「我夢到我跟功夫少年在櫻花林裏,我把他壓倒,脫他的衣服,對他上下其手,亂抓亂摸,把他玩到上火……是欲火焚身,不是上火氣─」


    「細節略過。」丁翠微眼睛盯著雜誌,冷冷打斷她。


    「哦……小丁,你耳朵好紅。」火小馨湊近小丁看,摸摸她的耳朵,還滿燙的。


    「我要工作了!」丁翠微丟掉雜誌站起身。


    「我馬上說到重點了。」火小馨終於不敢再玩容易害羞的冷麵小丁,跪坐在沙發上強拉住她,趕緊說:「後來,我就叫著李小獄的名字醒過來。我感覺,功夫少年好像就是李小獄。」


    「……你不問本人,跑來問我?」


    「『本人』嘴巴比蚌殼還硬,問不出來。」


    「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小丁,今天我一定要知道我的過去,不然─」


    「隨便你。」


    「哦……那好吧,你就不要後悔。」火小馨掏手機出來翻通訊錄,邊按邊從沙發裏站起來,遠離小丁。


    「……你打給誰?」丁翠微看她走到陽台去,狐疑地眯起了眼。


    「我要打給『大人物』,跟他打小報告,說他『唯一』的員工為了幫好朋友拉保險,在上班時間跑出去勾搭男人,陪人家喝咖啡聊是非,差點被載到汽車旅館去─通了。喂……」火小馨剛接通,才「喂」一聲,小丁已經飛奔過來,奪走手機。


    喂?


    丁翠微聽到手機裏傳來白虹起富磁性的低沉嗓音,心緊緊揪……她把電話按掉,把電話號碼刪掉,直接關機。


    火小馨在一旁看她操作,笑嘻嘻地說:「沒關係,電腦有紀錢,保單上有他的電話,我回公司再打。」


    「─火小馨!」


    「小丁,最近我常作夢,李小獄看我的眼神變得很憂鬱,好像擔心會發生什麽事情。早上他還不太肯讓我來上班,他叫我把工作辭了,留在家裏。他很寵我,疼我,就連吻我都有一種很珍惜我的感覺……但他對我,好像背著很重、很重的責任一樣,他一點也不快樂。如果兩個人在一起,其中一個人不快樂,那就失去在一起的意義了。小丁,我隻有知道過去發生什麽事情,我才能夠幫他。」她從來就沒有這麽認真求過小丁,她想小丁會明白她的心情。


    丁翠微沉默了好久,才說:「……你想知道的答案,隻會讓你難過。」


    「但是李小獄比我還難過。」她毫不猶豫,不思考就說。


    丁翠微望著她,內心通過一股熱流……她的傻弟弟也說一樣的話。


    你確信要這麽做?不怕她跟你分手?


    如果給她答案,她能不再追過去的事,從此不再有夢……這比較重要。


    他們彼此,都為對方著想。


    「你……要有心理準備。」


    「嗯!」


    小丁,終於肯說了……


    菱角水田邊的鄉間小路上,一群國中少年在打架,被打倒在地的少年不甘心,發狠抓起手下預藏的西瓜刀衝過去要把人砍了─


    他不知道活在世上做什麽?


    在他內心有一個缺口,從那裏竄出無數的猛獸,不停嘶吼狂喊,不住的想要撕裂他。


    他必須要幫猛獸找出口,他要把所有看不順眼的人都宰了!


    反正,他出任何事「管家」都能擺平。


    反正,沒有人在乎他。


    這個無情的世界,隻有冷血的人,包括他在內,死一個少一個!


    誰死他都不在乎,他死也無所謂。


    不過他死,一定要找李三獄墊背,他的眼神不但刺眼可惡,而且該死!


    他要殺了他─


    住手!


    他一刀砍下去,以為總算可以宰掉李三獄……怎麽她會跑出來?


    他殺紅的眼瞪著她的手噴出血來,看見夕陽餘暉染紅了一張錯愕的臉孔……


    在這之前,他根本連她的身影都不屑一顧。


    這女生,搞什麽鬼?


    拿一支鉛筆當英雄……她以為在排戲?瘋了嗎?


    血,染滿她的手,流到衣服上,不停滴落……停了,他內心的猛獸,突然停止嘶喊,世界好安靜,他第一次聽到世界的聲音這麽安靜。


    隻有眼前她的聲音……


    嗚……嗚嗚……有沒有搞錯,來真的?


    ……你搞什麽?


    沒錯,她搞什麽?他第一次佩服李三獄,為什麽他的聲音出不來?


    我哪知道他真的砍啊!嗚嗚……我會不會殘廢了啊?─你們站著幹什麽?快點叫救護車來救我!


    這麽凶的女生,難怪血這麽熱,看得他的心都熱了……但他卻無法動彈,內心的猛獸不見了,他忽然不知道四肢要怎麽活動?


    他眼睜睜看著李三獄抱起地上的她,遠遠離去……離他而去。


    他,叫唐風。


    國二這一年,遇到火馨,趕走了他內心的猛獸,在他的世界裏注入熱血,點亮他的生命,他從此眼裏、心裏都南她的身影。


    但她的眼,她的心,都隻有李三獄,從來看不到他……


    他愈看李三獄,愈不順眼!


    總是,他找李三獄單挑,她就出現。


    她又矮又胖,隻不過眼睛大一點,水嫩皮膚讓他手癢想捏一下,她有哪裏好?


    又笨又傻,用手幫人擋刀,笨火星。


    對他,就又嗆又辣,又瞪又罵。


    對李三獄,就笑得光芒四射,手舞足蹈。


    有差這麽多嗎?


    李三獄隻不過比他更早成為她老爸的「問題學生」。


    國三,他叫「管家」想辦法,把他調到她老爸的班上去,把李三獄弄到別班。


    以為,他也能有李三獄的「待遇」。


    結果,她把他罵得更慘。


    到底,差在哪裏?


    他痛恨生下他的兩個人,討厭自己的膚色,眼睛,臉,更討厭那群怕他又為他外表瘋狂的女生。


    就隻有那顆小火星,她不怕他,甚至連他的外表都敢罵。


    深秋,天氣變冷,老師突然死了。


    小火星的老爸死了,從來沒看過她這模樣,淚人兒。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他死了,會有人跟她一樣,為他哭得如此淒慘?


    看她哭,他內心好酸、好酸……不知道買她愛吃的零食給她,她會不會高興點?


    第一天,他帶零食去她家,按了電鈴後突然心口狂跳,心髒像要跳出來,嚇死他,他把零食放在門口就跑了。


    想想,他生平沒買過一件東西給別人,尤其是又矮又胖的小火星,丟臉死了!以後不幹這種事!


    ……不知道她收到零食,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第二天,他把零食擱在門口,按了電鈴,跑到對麵躲起來。小火星開門出來,眼眶紅紅的,看到那包零食,眼睛有亮了一下下。她抱著零食,走出來東張西望看不到人,他趕緊躲到更角落去……心髒跳到喉嚨口,血液暴衝到臉上,這麽丟臉的事,他絕對不幹第三回!


    ……她把零食抱在懷裏,像捧著寶貝一樣,讓他忍不住在吃晚餐時又想到那副畫麵,想著、想著─他突然看到管家的臉。


    幹嘛?


    少爺……你沒事吧?


    我有什麽事?


    不……少爺從來沒笑得這麽開心過,您終於還是把李三獄給宰了嗎?


    混帳!我哪有笑!李三獄那小子不配弄髒本大爺的手!


    他哪有笑,做那麽丟臉的事,有什麽好笑……他又想到她捧零食的畫麵。


    管家又看到少爺傻嗬嗬地笑了,這回他識相的閉上嘴。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天在她家門口放一袋零食,隻為看她眼睛發亮的一刹那。


    國中畢業後,他進英雄高中,當起小火星的學弟。


    不意外李三獄那無恥家夥也考進來,可惡的是竟然跟他同班!


    一到下課,就看到小火星跑來找李三獄,他更是把李三獄恨得牙癢癢,非整他不可!


    班上有個女生,叫陽靚月,坐在李三獄的隔壁,他看兩人常說話,故意把兩人拱成「班對」,製造緋聞流傳校園,終於傳到小火星的耳裏去。


    下課後,小火星沒來了。


    放學後,小火星一個人坐在花園裏哭,擔心的問他……


    喂……唐風,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阿獄真的跟你們班上女生走很近嗎?


    你沒問他?


    那麽多學妹喜歡阿獄,問也問不完……我相信他。


    騙鬼啊!相信你還哭。


    少女情懷總是「濕」,跟你這大壞蛋說你也不會懂!……嗚嗚,老爸死後,我隻有阿獄了……阿獄不要我,我隻好跟老爸一起去了。


    喂!……沒這麽嚴重吧?


    就是有這麽嚴重。你班上那女生長得好漂亮,難怪阿獄會喜歡上她,我看了也好喜歡。嗚嗚……唐風,看在我老爸曾經教過你的份上,你明天如果看不到我,就到我家來幫我收屍吧?放太多天屍體會發臭,我受不了蟲在我身上鑽,死也要死得美美的,你有聽到嗎?


    ……你這麽愛他?


    那是當然啊,我很愛很愛他,比愛我自己還愛他。


    ……也不是一定要他不可吧?


    我隻有阿獄,一定要他。你記著一定要來幫我收屍,嗚嗚……


    ……那種緋聞,隨便聽聽就好了。


    不,這回一定是真的。


    ……假的。


    真的,嗚嗚……


    哭什麽啊!我放的假消息啦,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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