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豎了牌子,不收茶水錢,盡可入內一歇。有些人采買好所需之物,正好喝上一杯熱茶,聽幾樁奇人異事,也是美事一件。


    因而不過片刻,茶攤裏便擠滿了人,磕著瓜子聽老漢繼續說。


    老漢雖上了年紀,可精神矍鑠,一身青衣端坐案前,抑揚頓挫說來:「江都地遠,那黑心腸的揚州太守自命土皇帝,竟視此事如無物,終日宴飲,端是腦滿腸肥。」


    他微微一頓,引得下首眾人嘖嘖感歎兩聲,複又如釋重負道:「焉知手大遮不住天,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見江都百姓困苦終日,於是降下白澤之才,是為否極泰來。諸位看官以為這是何人?」老漢雙手抱拳,微微舉起一拱,似是十分敬重,「正是那位芝蘭玉樹的臨江侯。


    」


    沈箬此刻正坐在樓上的雅間裏,配著蜜果子聽。她看過沈綽便來了此處,正好聽到後麵幾句話。此刻聽著他如此振奮人心講話,不覺替他叫了一聲好,言叔尋摸的人果然有些本事。


    隻是她覺得好,那些聽客因著固有印象,頗有些不同的聲音。他們飲著沈箬免費送出去的茶,一邊小聲質疑。


    「我聽說那位臨江侯是個忘恩負義之輩,一朝大權在握,連恩師都趕出去了。」


    「是啊是啊,我還聽說那場水患,就是因為上天覺著朝中有奸臣,才降下明示。我看啊,就是在說臨江侯。」


    「可不是,昨日大長公主罵了一路,照我看,這個老頭許是收了臨江侯的錢,才昧著良心說好話。」


    此話一出,茶攤一時安靜下來,不過轉瞬,便又喧鬧起來,都是些指責老漢違背良心,將黑的說成白的。更有甚者,覺得那些茶水玷汙了自己,把茶盞往地上一擲,碎了滿地,而後便又憤憤離去。


    玉筆原本舀著酥酪吃得有味,聽樓下動靜漸大,慢慢擱下湯匙,偷偷看向沈箬。她的臉色並不十分好,今日本是存心想替宋衡扳回些名聲,可如今卻有些畫蛇添足,反倒讓宋衡又多了一條沽名釣譽的罪名。


    「姑娘……」玉筆連酥酪都沒心情吃了,隻恨不得下去把那個領頭人的嘴撕爛,「不然我下去……」


    沈箬自然不好受,隻不過想著那些人不明真相,難免有失偏頗,故而強按著心思,並不讓人打斷樓下老漢。


    「你且吃你的酥酪,再聽一兩刻。」


    樓下老漢見雇他的人不發話,也隻得硬著頭皮說下去:「小老兒年歲已高,看過的事不少,倒也不至於為了這點子錢財昧著良心。諸位且按捺一二,聽小老兒說幾句,若是覺得不妥,再議不遲。」


    身邊有沈箬派去的人,眼見那群人振奮不肯噤聲,便照著先前安排下的,再添幾回茶,又捧上幾碟瓜果。


    見聲音略低了些,老漢複又開口:「諸位隻道臨江侯隻手遮天,卻不知此番救災,他使了多大的力。揚州富戶見水患,不思為民,反倒坐地起價,一時間米糧價錢飛漲,朝廷撥去的賑災款又能買上幾石。臨江侯獨辟蹊徑,設法低價自杭州沈氏手中采買,整整十萬石糧食,如此才撐著江都度過一劫。」


    他說了這些,很快又有人反駁:「你說得即便是真的又如何,不過是拿錢辦事,如今貪腐倒是常事,他不貪不腐便是如此難能可貴,已至人人讚歎麽?」


    老漢撫案,忽的朝著他那個方向開口:「這位看官說得好,若是單單這一樁事,倒也不值得今日單拎出來說,那便再來同諸位說說旁的事。咱往前了說,當今聖上初即位,百廢待興,可全是臨江侯一手承辦。小老漢雖說老了,可也還依稀記得,臨江侯那時也不過十八,尚是清弱少年,硬是一肩扛起大昭天下。諸位總不能忘了這些吧。」


    六七年前的舊事了,先帝駕崩,宋衡秘不發喪,捧著幼帝即位。雖說逼著齊王遠走幽州,可先前留下來的虧空尚未補齊,又有官場貪腐舞弊,可都是宋衡拿著權勢,硬生生把那些事一件件厘清。


    長安人多少也知道些,他們雖常說宋衡攪弄權勢,可若非他一力匡扶,哪來如今萬事昌盛。


    隻是他們一邊受著宋衡的好,一邊又要他做個謙遜的朝臣。那些人平日刻意不去想這些,今日被老漢點起,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三三兩兩硬著脖子說話。


    「他如此便能仗功行事了麽?功過不相抵,你一味誇大他這些,還說不曾收受錢財?」


    老漢不慌不忙道:「可諸位何曾提起臨江侯功績?坊間傳言侯爺嗜殺成性,多少有些不公平吧。何況若是臨江侯當真如傳聞一般,諸位說得那些話,還以為會有什麽活路麽?」


    那些人頓時慌成一片,先前未曾考慮清楚,若是宋衡有心計較,他們這些人一個都逃不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


    樓下眼見鬧得越發厲害,沈箬在上頭有些坐不住。本來以為連哄帶騙,這些人也該說幾句好話,誰成想他們半步都不肯退,倒是有些「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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