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衡平生不順,卻沒有人說過一句,怕你吃苦。思緒被這一句話擊得粉碎,他從腰間的荷包裏取出一粒粽子糖,慢慢放到嘴裏,想著讓自己沉靜下來,可沈箬又開口了。


    「吃苦吃多了,會變老的。」


    宋衡看著她雙目緊閉,嘴裏說的話也不知道過沒過大腦,無奈搖頭。這姑娘的脾氣,一如既往地倔。


    等不到宋衡回答,沈箬晃了晃腦袋:「你別不說話。」


    「我在想,明日改到巳時出發。」他到底還是屈服了,沈箬不同他講道理,還能多說什麽,反正原本也準備帶著她,「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睡了。」


    沈箬得他如此保證,心花怒放:「好,我現在就去睡。」


    說罷便要往自己的房間走,宋衡怕她路上不小心,磕著碰著,就跟在身後五步遠的地方,一路把人送了回去。


    翌日一早,辰時正過半,沈箬便已穿戴整齊,守在門邊等宋衡。昨夜趁著半醉半醒,她直呼宋衡屬實有些荒唐了,再加之說了那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今日本該無顏見宋衡。可又怕來晚了被宋衡丟下,隻好厚著臉皮來了。


    不過一刻鍾,宋衡便來了,換做富商打扮,擁著裘衣,從頭到腳都是一身商賈氣。


    本以為兩人相見會有所尷尬,然宋衡並不曾多說什麽,經由後門上了馬車,沈箬一咬牙,也跟著坐了上去。


    「坐好。」


    馬車轆轆前行,宋衡又把兩張假名牒遞給她。上麵寫著的是宋衡和她如今的新身份,柳州富戶溫長風與溫玉婉。


    宋衡把身上的裘衣脫下,同她解釋道:「總要隱匿行蹤,這個身份正好可用,出門在外,你我便是兄妹。」


    兄妹出門行商,倒也算合理。


    「青州礦場之事,我想你也知道。」既選擇了同行,便要將利害關係一一說明,「此番前來,是為尋礦。多事之秋,若已朝廷名義強征地皮,隻怕人心動蕩,也恐引來有心之人。」


    話未言盡,沈箬倒也明白了。她家在廬州做的生意不大,隻是在幾家大戶相爭裏做些散碎買賣。廬州商戶多愛買地,把整片山頭劃歸自己所有,他們若是想尋礦,免不了要同他們有些來往。


    她頷首,問道:「侯爺打算如何?」


    「我此行將青州兩名礦工帶著,扮做隨從。至廬州後,尋機往各處探尋。」宋衡從懷中掏出廬州地圖,其間可能有礦之處已用筆圈出,總計約有二十餘處。其中除去三處峰巒險峻,無人問津之外,剩下的都歸各家所有。他指著最大的一個圈,對沈箬道,「屆時難免要想法子接近這些人家,生意場上的事,恐怕要勞煩你。」


    沈箬環視一周,要想登堂入室,他們這架馬車屬實有些不起眼了。要讓富戶有心結交,必得在不經意處顯露富貴。


    ☆☆☆


    車馬疾行,終於趕在天色擦黑時到了廬州。


    因著用了假身份,倒也不好再住沈家的宅子,隻得連夜花錢住進客店,等第二日再想法子買個新的宅院。


    不過廬州富商大多不願把地讓出來,沈箬實在無法,隻好把沈家的宅子購進,按到秦長風這個假身份的名下。


    直到收整一新,他們得以搬入新宅之時,已是他們到廬州的第三日。


    這幾日宋衡扮做商戶,已采購木材為由,帶著兩名礦工四處搜尋,排除掉三四個位置。沈箬則靠著花錢如流水,順利同幾位富戶千金搭上了線,還被邀著去了一回花會。


    不過這些花會多是女子,在家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對生意上的事一無所知。沈箬去了一回,除了收獲哪種花染指甲最好看以外,一無所獲。


    不過好在宋衡那邊還算順利,借著做生意也摸進了幾戶人家,更從他們口中知曉一個還算重要的消息。


    廬州巨賈陳擎之寵愛妾室,時常泛舟湖上,那幾個畫著的圈,大部分都是陳家的地。


    沈箬雙手十指被染成紅色,此刻正舉著在看:「那我們要不要去碰碰運氣,也去泛舟?不過不知道他妾室喜歡什麽,我去多備些禮。」


    說著便要起身,宋衡一把把她拉回座位,搖頭道:「這幾日我也試著和陳家往來,可他們有固定的交易對象,並不與旁人做生意。備禮太過刻意,隻怕徹底斷了這一條線。不過我聽說,他這位妾室出身風塵,最愛附庸風雅,尤善琵琶。」


    他抬眸看向沈箬,泛舟是非去不可了。若想吸引他們注意,說不準還要沈箬以琴會知音。奈何沈箬根本不敢抬眼看他,剝著指甲瑟瑟道:「……我不會彈琴。」


    她那個琴技,隻怕沒把人吸引過來,就把人嚇死了,斷斷不可。


    宋衡扶額:「罷了。」


    因著越早越好,泛舟的時日就定在第二日午後,沈箬包下畫舫,放下紗幔,看著宋衡端坐其間,琴音自指尖流出,確是天籟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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