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園的古井是一向便有的,井口低矮,為了安全起見,上頭蓋了塊厚實的石板,平日裏也有人看著,不教貴人靠近此處。


    昨夜火起,為了取水便宜,便將那塊石板去了。誰知大火愈燒愈烈,看守的人也趕著去救火,大概是倉皇逃竄,趙如意便一腳踏進了井中。故而他們翻遍芙蓉園,也尋不到人影。


    今日還是在收整杏園時,不知是誰想把石板再蓋回去,臨了朝裏望的時候,正好就看到了井中有人。屍體撈起來的時候,不曾受過火燒,隻是被水浸泡得腫脹,哪裏還有原來的模樣。


    沈箬還想再問,玉劍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說,直把她帶到馬車邊上,便回身上了馬,揚鞭去追宋衡。


    這一切事似乎順理成章,起了火,借著東風燒毀宮殿,為著救火又將石板移開。沈箬坐在馬車上,心中默念著。


    也正是因為太過順理成章,反倒顯得有些刻意。或許是她近來心神不定的緣故,才將這些事聯想到一起。


    ☆☆☆


    一切既已發生,便無暇去顧及起因,後頭如何處理才是重中之重。


    宋衡快馬趕回城中,隻是為著兩國和親之事。


    一國公主平白歿了的消息瞞不住,不論其因何而喪,打的是南詔臉麵,若是不及早想法子安撫,隻怕此事發酵。


    南詔雖小,可到底與西域相連。


    他遣人回了宮中遞口信,自己則徑直去了使館,帶著一封先前擬定的貴女名單,求見摩舍。


    大雨突然,他未曾帶傘,隻是立在轉角處的簷下等候。


    不過片刻,便有人從房中出來,臉頰凹陷,頸間掛著一串不知名的墜子,用南詔語同人說著些什麽。


    他路過宋衡身邊,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片語不發,昂首朝著外頭走了。


    侍從把宋衡請進了房中,摩舍起身與他問號:「臨江侯大駕,蓬蓽生輝。」


    宋衡拱手,與他同坐:「衡此來,有要事與王子相商。」


    摩舍摩挲著手中物什,犬牙被打磨得光潔,這一向是巫師用來卜算的物件。


    今日也是湊巧,先前向來看他不順眼的大巫握著犬牙來尋他,說是承天旨意,感應到南詔國祚有損。


    被他狗血噴頭罵了一通,臨了丟下個犬牙罵罵咧咧走了。


    「臨江侯但說無妨。」


    宋衡把手中的名冊遞到摩舍麵前,將幾位貴女的名字朝著摩舍,不管他認不認得大昭文字,自顧自念著:「陳自心,傅葭……如王子所想,性情純良,宜室宜家。」


    摩舍低頭輕笑一聲,問道:「侯爺何意,不妨直說。」


    「不瞞王子,平瀾公主昨夜罹難。」宋衡把冊子擱下,細細觀察摩舍神情。隻見他有一瞬失神,拍桌而起。


    摩舍方才聽大巫念念許久,說著什麽薄命之流,妨害南詔國祚,那時隻當他胡說,此時乍聽宋衡提起,方知此事做不得假。手中的犬牙滾落地麵,他呆立原地:「何人所為!」


    宋衡收回目光,他的人在杏園找到火油的痕跡,堪堪複原後,唯有一條路火勢小些,便是由宮殿通向古井,因而趙如意墜井並非意外。


    既非意外,便是人為。照著內侍回報,除了韓吟舟來過杏園,便隻有摩舍的人前往送過些禮。一路行來,宋衡並非不曾懷疑過摩舍。


    趙如意遠嫁在即,要了她的性命便是想斷這樁和親,故而他才不顧風雨趕來,不止是想保全兩國邦交,也是為了試探摩舍。


    可眼下看他的反應,倒是不似作假。


    「大火四起,殿下墜井而亡,眼下已經備下大葬。」宋衡垂眼,似不欲再多說什麽,隻是點著冊子中的名字,「衡此來,正是為此事。殿下蒙難,可兩國邦交不可斷。」


    摩舍忽的笑了起來,眼中嘲諷之意不言而喻:「臨江侯的意思是,另擇一人和親?」


    「正是。」


    「荒唐!」摩舍一改先前的謙遜,譏諷道,「聽聞大昭即便是尋常百姓家婚配,也要經三書六禮,更不必提兩國之好。南詔雖區區小國,可也知禮義廉恥,如今是先靈擇中平瀾公主,貿然換了,隻怕先靈不安。」


    難怪他如此激憤,眼下不知為何忽然記起大巫所言,平瀾公主這樁婚事若是不成,便會引來天罰,南詔百姓流離,無人能承此責。


    摩舍不信這些,隻是覺得大昭實在欺人,好好的人看不住,如今隨便選個就想來糊弄他們。


    宋衡聞聽此番話,沉下聲音,將冊子合攏:「六禮不過才至納吉,若有不成也是常事。八字相合並不難得,貴女數千,命格貴者比比皆是。兩姓之好,結的是喜事,想來貴國先靈亦欲成好事。」


    「可……」


    宋衡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輕笑一聲:「何況我朝聖上乃天子,上書祭告天地,必能將這番心意直通九天。」此話說罷,他把冊子往前一推,「王子,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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