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找到了孔秀容的病曆,第一句話就是:“先把押金交一交吧,你們隻交了今天一天的,這個病就算輕的也得住個五六天,一天最低五千,加藥另算。”


    簡思看著她,好像沒聽懂她說什麽一樣,“我媽的病怎麽樣了?!”她直直地看著那護士問。護士早就習以為常,“這才送進去多一會兒?還在處理,這裏不能離人了啊,要保證一會兒能喊到家屬,錢趕緊交一下。”


    呂阿姨尷尬地咳了一聲,“今天的錢還是我們幾個鄰居湊的,一下就要五千多,我們哪有那麽多啊。”


    奚紀桓早就聽得一肚子火,一巴掌拍在護士台上,把那個很像他秘書的中年女人嚇一跳,他感到很泄憤,“錢麽,我來交!”


    老護士喘勻了氣,很不把這個年輕的小夥子看在眼裏,“二樓交款!”


    奚紀桓哼了一聲,冷傲地扭頭就走。


    “那個誰!”老護士根本不鳥他,不客氣地喊,“你不拿病曆去交什麽錢啊?!”


    奚紀桓傲氣盡消,臊眉耷眼地走回來,咬牙切齒地看著老護士翻找病曆。


    “那個……簡思……”呂阿姨有些為難地笑笑,叫了一聲又不好意思說下去。


    奚紀桓明白,不等簡思說話就接過了話頭:“你們的錢是要現金嗎?”


    呂阿姨赧然點頭。


    奚紀桓挑了挑眉毛,“你在這兒照顧她一下,我去交款取錢。”


    簡思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走進電梯,她還能喊住他,要他不用管,硬著嘴巴說不用他的錢嗎?如果今天不是他陪她一起來,她真不知道一時之間哪去弄到這麽多錢!問張柔借還是問正良借?她苦笑,一行淚湧了出來,借……她要借到什麽時候?借多少?怎麽還?


    “這個帥哥是誰啊?”見簡思有辦法償還欠款,呂阿姨的心徹底放下,開始關心起其他問題。“男朋友啊?”


    簡思沒說話,走到牆邊的排椅上坐下,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呂阿姨得不到回答,反而露出了然的神色,那個長相俊俏的年輕人出手大方,穿著考究,非富即貴,簡思又長得漂亮,這關係還不好理解麽?


    奚紀桓回來的很快,手裏還提了一個塑料袋,非常簡易,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生活氣息,很像病人家屬。他在簡思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用眼睛一點呂阿姨,他平時大老板使喚人的把式練得爐火純青,呂阿姨立刻著道,點頭哈腰地走過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整遝鈔票,“把鄰居們湊的錢都還了,零頭都湊成整數多還,剩下的都給你。簡思家的情況看起來你也很熟,這幾天幫著多跑幾趟。”


    簡思皺起眉頭,嘴巴動了動,卻什麽都沒說出來。她怕呂阿姨被奚紀桓的態度刺傷,沒想到她卻一臉笑容連連點頭道謝,還說:“您太客氣了,您太客氣了。”


    她暗下眼,是的,沒人會在利益麵前鬧別扭,尤其是沒有資格鬧別扭的人。


    奚紀桓把塑料袋塞給簡思,自己找老護士交代,兩個人說了好一會兒,老護士便開始打電話,聯係了半天主動出了護士站帶路。


    簡思不再掙紮,沉默不語的被奚紀桓拉著走,她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但她的心很亂,沒力氣考慮以後的事,隻要現在有人能幫她付媽媽的醫療費,隻要媽媽能得到最好的治療……就好。


    老護士把他們帶到十一樓,看來是非常高級的單間病房,另一個護士等在電梯口,和老護士交接一下,老護士就直接搭電梯下去,病房的女護士就把他們帶到一間非常豪華的病房,是套間,一應生活設施十分齊全。


    呂阿姨瞪大眼不停讚歎,這家醫院她也沒少跑,沒想到還有什麽高級的地方。


    奚紀桓四下看,對僵立在門口的簡思說:“你媽媽出來就住這兒吧,在icu的這幾天你也不要在走廊裏等,就住這間病房。我聽那個老太太說這樣的病房也不是隨時都有,難得今天有人出院,趕緊先占上。這裏有內線電話,你媽媽有什麽情況,他們會馬上打電話上來,回頭我把你的手機也留給他們。”


    簡思沒反應,奚紀桓似乎對於能一手包辦這件事非常積極,對工作毫不熱心的他,居然也弄得井井有條,還派呂阿姨回去拿簡思的換洗衣服和生活用品。


    房間裏隻剩兩個人的時候,他才打開塑料袋,裏麵是兩碗拌麵,放了這麽長時間都有些坨了,他皺著眉翻動,最後宣告:“不能吃了。”


    簡思坐在對麵的沙發看著他,他把飯盒扔回塑料袋抬頭無心撞見她的眼神嚇得一哆嗦,“你那什麽眼神?看得我瘮得慌!”


    簡思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眼睛裏反而浮起一絲諷笑,“為什麽這麽幫我?”雖然這是個問句,但她似乎已經知道答案。


    他冷下臉,她眼睛裏的那抹笑刺傷了他,“對!就是你想的那樣!我要你欠我的,還不起,隻好跟我上床當還債!”


    她挑了下嘴角,波瀾不驚地垂下眼,他果然是個直腸子的人,說的明明白白。不過這總比繞了一大圈還是這麽回事讓她好受,事情就是這麽不堪,再動聽的借口,事情還是這麽不堪。


    “簡思!”他一拳打在茶幾上,“如果我想包養你,不必為你做這麽多事!給你錢就好了!我……我……”


    簡思驚恐地抬起眼,她怕他往下說,她怕事情更複雜!


    他被她無助而絕望的眼神煞了一下,煩躁地一揮手,“算了,這事以後再說吧。”他用他的方式來解說現在的情況:“你現在隻要明白,你欠了我很多錢,還欠我很多人情,你就算借錢還我也沒用,我不要,我隻要你!”他頓了一下,下麵的話算是安慰:“你不用非要把這事想的那麽下流,你可以把我當男朋友,就算隻是談下戀愛我也會出錢的。”他說著還得意地笑了一下,像是什麽詭計得逞了,今天幸虧不是苗程遠陪她來,不然這麽好的機會就不是他的了。想起苗程遠,他又沉下臉,“你必須和那個姓苗的說清楚!而且……別奚總奚總的叫我,叫我名字!人家問你‘這是不是你男朋友啊’?你要非常肯定地回答說是!”


    簡思無語地看著他,每次他這麽說話的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從今天開始,咱倆已經有扯不清的關係了!”他武斷地宣布,隨即站起身,“等我啊,我再去買飯,你餓了吧?我都餓了。”


    簡思看了看已經從icu病房轉出來的母親,躺在寬大的病床上顯得益發蒼白瘦弱,媽媽總是態度冷硬地怨罵她,她卻一直知道母親的脆弱,此刻尤甚。她轉回眼,認真地聽大夫說明情況,因為出血量不大,可以采取保守治療,慢慢等待血塊吸收。“隻是……”主治醫生是個半禿的中年男人,病人家屬隻有這麽個嬌弱的女孩子,見慣生死離別的他也似乎有些不忍心,音量變得有些輕,“會有些後遺症,比如說……口眼歪斜。”


    簡思的呼吸窒了一下,終於還是平靜地點了點頭,隻要媽媽活下來,安然度過了這次危難就好。她其實是個特別害怕孤獨的人,雖然媽媽好像變了個人,總是一刀一刀戳在她心底的創口,但靠近媽媽的時候她仍然感到溫暖。匆匆上下學、匆匆上下班……她的生活單調而淒苦,但她知道自己每天要做什麽,她的生活還有牽絆和記掛。


    如果,連媽媽也不在了,她這個累及父母的女兒,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義?


    護士給媽媽加好了點滴,都退出去了,寬敞的病房裏隻剩下簡思,上午的陽光被淡藍色的百葉窗遮在外麵,室內半明半暗,簡思坐在病床對麵的沙發裏,望著牆上的光痕,一片茫然。


    媽媽度過危險期,她就不得不想一些她一直回避的問題,比如奚紀桓。


    這兩天他並沒時刻陪在她身邊,卻把一切她感到束手無策的事情全都處理妥當,比如治療費,和張柔說明,向公司請假……他甚至塞了一把錢給她,讓她零用。她沒拒絕,已經無法拒絕了。奚紀桓再沒提起她和奚成昊的事,好像忘記得很徹底,絲毫沒被這段往事影響,那塊光斑晃得她的眼有些刺痛,她闔目,自嘲而鄙夷的笑了笑。掙紮了這麽久,她還是要往這條路上走!她年輕貌美,家庭負擔沉重……似乎這條路走得順理成章,唯一的不同是,賣給怎樣的男人。


    當初她從夜總會逃走了,覺得實在無法拋棄自己已經所剩無幾的尊嚴……原來,隻是沒有逼上絕路。


    她想過,或許眼前這筆治療費可以向張柔和正良借,然後……她要拿什麽還?她的工資平常應付媽媽的藥費和兩個人的生活已經所剩不多,她要到什麽時候才能還清債務?媽媽的病也不是這次就痊愈了,如果下次再有複發,難道她再去借?


    她不知怎麽想起苗程遠,她一直苦苦堅持,不過就是想嫁一個他那樣的男人,過平淡而安穩的生活,能麽?閉著眼,她仍然感到刺痛,眼淚便順著麵頰流下。


    她毫不懷疑,在能力範圍內,苗程遠會願意幫她一把,他和奚紀桓要的東西不一樣,奚紀桓要的是個得不到的女人,要的是這個女人的身體,而苗程遠要的是婚姻,是一個妻子。如果以後……她帶來的負擔,超過別人願意付出的界限,奚紀桓和她大不了一拍兩散,互不虧欠,苗程遠怎麽辦?苦苦堅持,還是失去婚姻?


    她知道,苗程遠是個很好的男人,從他那清亮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來,他對她的體貼,他生怕靠近的過於急切而驚走她的小心翼翼,她怎麽會不知道?如果她接受了苗程遠的幫助,她又能回報他什麽呢?就算他願意娶她,麵對他的時候,她是何等的愧疚和壓抑,她太了解這種虧欠了別人又無力償還的感覺!她寧可賣給奚紀桓,至少她不必活得那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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