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刁難


    澹台皓痕話鋒急轉,望著沐千尋,一臉的鄭重其事,似乎他真的就隻是為了正事而來,不涉及一絲兒女私情。


    沐千尋搖搖頭,沒了方才的拘謹,心中發窘,或許澹台皓痕今日來,真的是有事相商,而非有別的目的:


    “父汗政事繁忙,平日裏都難得一見,從未聽他提及過韓莦的異動,況且他連澹台首領都不願說,又怎麽會告訴我。”


    與赫連銳絕的隔閡,終歸是家事,不可在澹台皓痕麵前表露的太清,有些話說得,有些話說不得,特別是對澹台皓痕,她不能過分的親近。


    倒不是她敷衍了事,而是赫連銳絕口風太緊,關於韓莦的事,她連隻字片語都未曾聽說過。


    對於這場未雨綢繆的戰亂,沐千尋自是希望能避就避的,沒有見識過那血雨腥風的場麵,又怎會深切的明白戰亂的可怖。


    戰爭成全的是君王的野心,苦的是百姓,死的是士兵,一將名成萬骨枯,君王的一念之差,又會毀掉多少個家。


    沒有人會在乎這些,功名利祿不知蒙了多少人的眼,又蒙了多少人的心,奮戰的將領為了封官進爵,縱觀全局的君王為了那開闊的疆土。


    人的欲望總是可怕的,得到了,想要的隻有更多,在他們的眼中,那些百姓、將士,都是低賤的,就該為他們而死,理所應當,慶幸之至。


    光憑這一點,慕雲帆還算是個明君,守著他的一畝三分地兒,不爭不奪,從未起過蠶食周國的心思,一心治理夏國。


    也正因如此,卻被旁的國家騎到了頭上,不知何時何日,這天下才能真正的太平,永無戰亂。


    沐千尋從不認為自己長著的是一顆善心,對人命也從不憐惜,隻是一場戰亂非比尋常,經曆過一次,就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閉上眼,腦海中閃現的一幕幕,仍叫人揪心,屍荒遍野,瘟疫肆虐,遍地狼煙,連一處落腳的地兒都找不到。


    婦孺孩童流離失所,食不果腹,到處是哭聲尖叫聲,到處流淌的都是血跡,一場戰爭流的血,能整整匯成一條河。


    可能沐千尋這輩子,乃至下輩子,都不會明白,吞並不屬於自己的國土有多重要,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那些。


    “不,部落長對你,是不同的,你若是問,他定會說。”


    澹台皓痕滿眼堅毅,不知哪來的信心斷定沐千尋與赫連銳絕之間的事。


    沐千尋一愣,心中苦澀,不同嗎,她要這份不同作甚,赫連銳絕對她的算計,還真是不同,至於他的心思,她問,他又怎會照實應答。


    “澹台首領說笑了,父汗在想什麽,豈是我能夠左右的,若是有人知曉,也該是妙晨姐姐,她才是父汗最寵愛的人。


    我打小生在夏國,父汗對我多有猜忌,韓莦的事,事關青葛部落的命脈,他不會輕言。”


    沐千尋的聲音慢吞吞的,神情淡淡的,對赫連妙晨的厭惡,赫連銳絕的懼恨,對誰都能說,唯獨不能對澹台皓痕說。


    澹台皓痕眸色中透著不讚同,可沐千尋執意這般說,他也沒辦法,抿了唇,欲言又止,對於她的生疏,他總是這般無力。


    “不知澹台首領意欲如何,是繼續說服父汗,還是不了了之?”


    說赫連銳絕對韓莦蠢蠢欲動一事毫無防備,沐千尋打心底是不相信的,赫連銳絕何等的精明,誰知道此次他又在謀劃些什麽,莫名的不安。


    “部落長一直對我頗有微詞,不會聽我的,總之我澹台部落的兵不會散,隨時準備應戰。”


    沐千尋輕笑,記得初到青葛部落,她躲在屏風後,澹台皓痕也是這副不羈的模樣,沉穩,運籌帷幄。


    慕宥宸眸光微閃,不知澹台皓痕究竟仰仗的是什麽,就算澹台部落根基再穩,也難以和整個青葛部落抗衡。


    較著勁不散兵,就不怕赫連銳絕定他一個謀反之罪,被誅殺嗎,宇文屠絝與軒轅浠兩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現在,不唯赫連銳絕馬首是瞻的,就唯有澹台皓痕一人了,難保這次刻意散兵就是衝澹台皓痕來的,他就當真不怕嗎。


    “對了,怪神醫就在隔壁,可要為你引薦。”


    慕宥宸清清嗓子,這話顯然不懷好意,他們與怪神醫相處良久,怪神醫都對他們的請求熟視無睹。


    又怎麽會青睞澹台皓痕,怪神醫可是連赫連銳絕也不放在眼裏的,慕宥宸是巴不得看怪神醫整澹台皓痕一頓呢。


    哪知,澹台皓痕偏偏不上道兒,摸摸無知無覺的左臂,笑的淡然:


    “不必了,人各有命,何必逆天而行。”


    沐千尋瞪了慕宥宸一眼,倒是沒有揭穿他的用心,掃了慕宥宸的麵子,還是當著澹台皓痕的麵掃了他的麵子,她怕她會活不過今晚。


    澹台皓痕與慕宥宸對視一眼,意味不明,不知是出於對慕宥宸的敵意,還是心中當真這麽想,總之他回絕了,毫不遲疑的回絕了。


    慕宥宸的眸色漸漸變得凝重,倒是不為別的,隻是單單懷疑澹台皓痕的居心,無論澹台皓痕如何想,都不該回應的這般利落。


    除非…他想帶著這殘臂過一生,為了…讓沐千尋心中有愧,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他再想不出其他緣由。


    沐千尋雙手攪著衣襟,一室無言,略顯尷尬,而澹台皓痕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想破了腦袋,也不知再寒暄些什麽來緩和。


    韓莦的事,他既已有了決定,又為何要找他們商談,留下顯得更加牽強。


    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夜晨端著幾碗白粥,緩緩進來,朝著沐千尋點點頭,眼神異樣,唇角帶笑:


    “主子!”


    “放下吧,讓小二多備些衣衫,給暗衛們換上,多弄著酒菜,暖暖身子。


    讓淩澤安頓好了,切記莫要擾了怪神醫的清淨,怪神醫脾性不怎麽好,飯菜我待會兒親自送去。”


    沐千尋柔聲囑咐,鬆了口氣,夜晨這救場救的還算及時,不然她還真沒法子了。


    這些話,本可以單獨跟夜晨說,不過他們此時急需要遮掩,聽著話,才好分神兒,才足夠真實。


    夜晨默默應著,一碗一碗的放到幾人麵前,輪到沐千尋之時,偏偏手下一滑,驚叫一聲,一整碗的白粥,盡數扣在了沐千尋的衣衫之上。


    沐千尋蹙眉,責備的望了夜晨一眼,手剛剛碰到那扣下的粥碗,就被夜晨拉住,急急忙忙的提醒:


    “主子沒燙壞吧,還是讓屬下來吧!”


    慕宥宸配合的起身,取來幹淨的衣衫,擔憂的遞到夜晨手中,神色之間溢滿了焦急。


    “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們早些休息,改日再來叨擾。”


    澹台皓痕識趣的退避,這一出,看似天衣無縫,實則破洞百出,太過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胡鬧!燙壞了怎麽辦!穿的那麽少!”


    慕宥宸一把將沐千尋伶起來,衣衫上的粥,緩緩流下,弄得滿身都是,為了弄走澹台皓痕,沐千尋也是夠拚的。


    沐千尋嘟著嘴,俏皮一笑,拽過慕宥宸的手掌,硬生生的按在了黏糊糊的衣衫上,興高采烈:


    “你看!不燙,夜晨都弄涼了的,她怎麽舍得燙著我,是吧夜晨?”


    夜晨頻頻點頭,為了吹涼整碗粥,她可是險些背過氣兒去,誰讓澹台皓痕是他們帶來的呢,她也隻能認了。


    慕宥宸滿臉黑線,將自己的手掌從沐千尋的魔爪之下解救出來,伸手拍拍她的臉頰,黏糊糊的糊了一臉,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沐千尋氣鼓鼓的瞪著慕宥宸,慕宥宸一臉愜意,將剩下的白粥,毫不留情的抹到她的衣袖之上:


    “好了,將衣衫脫下來吧,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


    沐千尋指指自己的鼻尖,氣的七竅生煙,什麽叫他不計較了,明明該計較的人是她好不好。


    夜晨輕撫著額,滿眼無奈,幽怨的望著沐千尋,這可是他們的主子啊,說一不二,發號施令的主子啊,怎麽私下就跟兩個未長大的孩童一般幼稚。


    次日,雨總算是停了,依舊是看不到日頭,藏在濃霧中,尋不到蹤影,整個留香鎮,都是霧蒙蒙的。


    街市上熙熙攘攘的,透過窗戶,做生意的小販,清脆尖細的嗓音,穿透濃霧,落在耳邊。


    怪神醫的屋門反插著,除了慕宥宸與沐千尋二人,不放任何人進去,脾氣前所未有的大,連接近都會勾起他的怒意。


    接連幾日,都未曾踏出屋門一步,成天鼓搗著沐千尋采摘回來的藥草,用的所剩無幾。


    說起來也是怪,不過是幾樣尋常的藥草,而經過怪神醫之手製出來的傷藥,真是神了,仿佛真的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與沐千尋從宮中帶出來的傷藥,不可同日而語,隻塗抹了寥寥幾次,血肉翻湧的傷口便漸漸回攏,愈合,受了那麽重的傷,卻跟沒事人似的。


    沐千尋是有空就縮在怪神醫屋裏,刻意的避著澹台皓痕,躲著自己的恩人,或許是過了些,不過也總比尷尬著好。


    這是他們從留香穀出來的第七日,一大清早,沐千尋就備好了早膳,怪神醫這幾日是愈發難伺候了。


    膳食端上來的早了不行,晚了不行,硬了不行,軟了不行,熱了不行,冷了也不行,總之就是各種刁難,沐千尋覺著她把這輩子,連帶著上輩子的耐心都耗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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