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屬於另一個虛無空間,在這個空間裏麵什麽都沒有,仿佛是另一個寰宇,寂靜無聲,就連時間都是靜止的。


    天道助蒼遲凝聚神魂,這一凝聚,便用了外界的數萬載時間。


    在蒼遲凝聚神魂陷入沉睡的時候,他仿佛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是那般嘶聲力竭且絕望的在呼喊著他的名字,然而他動了動眼皮,卻終究沒有抵抗住來自神魂中的那股無力虛弱的感覺而醒來。


    唯有一聲低低的歎息在這片虛無空間內響起,歸墟世界中再次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


    當蒼遲再度醒來後,世間再無崆峒海的龍神至尊,有的隻是那守護著驅魔龍族一脈的守護神龍。


    他守護了一代又一代的驅魔龍族傳人,人間界的七千多年對於他來說本該是彈指間的事。可是他卻發現,這七千多年的守護時光,比他那千千萬萬年來都要過得精彩而充實。


    從最開始答應天道的請求,變成了他心甘情願的守護,他以為自己或許永遠都得靠龍魂的形式存在著,直到天荒地老,而心中隱藏的那個念想也被他徹底深埋,不再去觸碰也不再去想起。


    他是做好了永不再想起的打算,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到在七千多年後,驅魔龍族會出現一個這樣執著和敢於打破一切規矩的傳人。


    驅魔龍族第六十五代傳人,那個他一直看著長大,守護長大,打心眼兒裏疼到骨子裏的丫頭,居然有朝一日敢不顧祖訓,不顧天地規則,硬生生的將他複活。


    龍神歸來,歸來的不僅是他,似乎還有著那個被深埋在心底不敢去觸碰的念想……


    ……


    ……


    身後有輕盈的腳步聲傳來,蒼遲看著天上紫月的雙眸微微一眯,所有的思緒被盡數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淡香襲來,即便不用起身回頭,蒼遲也知道是誰會在這個時間找了過來。


    果然,隻見他身邊一個妖嬈的身影跟著坐了下來,清越帶著笑意的聲音便在夜色中響起。


    “蒼遲,我就知道一到拚酒的時候你定然會耍賴偷溜。前麵的那些家夥都喝醉了,就你一個人躲在這裏。”


    晗嬈懷裏抱著兩個酒壇子,將其中一個不由分說的往他身上一放,道:“今兒可是你寶貝閨女的大婚之日,你若不喝這杯喜酒,你就不怕天音丫頭跟你鬧?”


    蒼遲抱著酒壇子坐起身,側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又不是我大婚,那丫頭跟我鬧正好,我還想將她帶回去呢。”


    晗嬈聞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自己揭了手中酒壇子的蓋子,仰頭就灌了一口酒,道:“攤上你這麽個戀女成狂的便宜爹可真夠嗆的,少廢話,你就說這酒你到底喝不喝?”


    蒼遲瞥了她一眼,抱著酒壇子也不說喝還是不喝,隻是問道:“這是什麽酒?酒味跟前麵他們喝的似乎不一樣。”


    “不喝酒的人鼻子還這麽靈。”晗嬈撇著嘴嘀咕了一句,隨即又笑眯眯地看著他,道:“這可是我親手釀的,別人可沒得喝,當今世上就這麽兩壇。”


    她親手釀的?


    蒼遲眸光一動,似乎想起了這個女人從以前就會釀酒。


    揭開酒壇子上的蓋子,蒼遲低頭聞了聞,問道:“這是什麽酒?傾凰?”


    “你還記得傾凰酒?”晗嬈聞言雙眸訝異的瞪大了幾分,顯然對於蒼遲居然還記得她會釀傾凰酒而吃驚,她以為他早就忘記了,或者是從來都沒有記在心裏過。


    瞧得晗嬈詫異又驚喜的模樣,蒼遲目光閃了閃,他如何會不記得,當初她去昆侖山赴宴時,昆侖山那位開明神君可是點名要的她的傾凰酒呢。


    見蒼遲沉默不答,晗嬈也不在意,笑眯眯地繼續道:“這可不是傾凰酒,傾凰跟它比起來可沒有任何的可比性。”抬手再次灌了一口酒水,晗嬈半眯著眼睛,道:“這酒叫龍凰酒。”


    他的龍,她的凰。


    是當年他隕落之後她學會釀製的,統共就這麽兩壇,原本她以為這兩壇子龍凰酒不會有被開啟的一天,可如今既然他回來了,自己要同他喝酒,自然是要喝這兩壇子酒才是。


    也不知道蒼遲是不是聽懂了這酒名的含義,竟然當真仰頭就喝了一口。


    一口喝過之後,蒼遲神色變得有些詫異的看向晗嬈,“這酒……”


    這酒居然聞著有酒香,卻並沒有酒味,入口後竟是一股清香甘甜,連一絲酒精度都沒有。


    瞧得他詫異的神色,晗嬈得意的一挑眉,道:“這下知道了吧?這可是專門為你這種喝一杯就倒的人釀製的。”話落,再次仰頭喝了一大口,半眯的眸子遮住了眸底的那一抹奇異的幽光。


    月亮湖畔一片幽靜,二人坐在湖邊草地上,沉默喝酒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夜深,當天上的那輪紫月悄悄隱進雲層中後,就連遠處熱鬧的聲音也漸漸消停。


    ‘咚——’


    悶響聲響起,一個酒壇子順著微微傾斜的草地滾進了月亮湖裏,將平靜的湖麵砸出了層層波紋。


    晗嬈俏臉微紅,目光微醺的看向身邊的人,隻見蒼遲早已倒在地上,似乎醉得不輕。


    抬手戳了戳蒼遲那英俊而剛硬的臉龐,晗嬈笑眯眯地打了一個酒嗝,慢吞吞地道:“哎呀,我忘記提醒你了呢,那龍凰酒雖然喝著沒什麽酒味,不過後麵的酒勁兒可是尋常烈酒的十倍……”


    所以,顯然這是晗嬈有目的的想要將人給灌醉了啊!


    尋常烈酒的十倍酒精度,別說是蒼遲這個一杯就倒的人,就是晗嬈也是扛不住的。


    為了誆蒼遲將這一壇子酒給喝下去,晗嬈可也是當真將自己手中那一壇子酒給喝完了。


    話落,她將手中空了的酒壇子往一旁一扔,然後手腳並用有些搖搖晃晃的爬到蒼遲的身上,醉醺醺的盯著他,嘟嚷道:“為了將你這個家夥給灌醉,我也算是蠻拚的……若是今日還睡不了你,我就不叫晗嬈……”


    估計也是醉得厲害,晗嬈口中嚷著要睡了蒼遲,卻是忘記他們二人身處何處,直接便哆哆嗦嗦的伸手在蒼遲腰間摸著想要去解蒼遲的腰帶。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埋頭摸索著的人卻是沒有發現,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悄悄睜開了眼睛。


    那雙金瞳裏清明而深邃,哪裏有半分醉意。


    蒼遲躺在地上,垂眸看向趴在自己身上跟自己的腰帶較勁兒的女人,特別是聽到晗嬈一口一句要睡了自己的話,額前的青筋便忍不住跳了兩跳。


    先前他便發現這個女人有灌自己的酒的嫌疑,幸好他多留了一個心眼兒,將喝下去的酒給悄悄用神力蒸發,否則他若當真醉的不省人事,被這個女人在這裏給睡了,那明日自己就會成為整個四海八荒的笑聞了!


    ‘哢嚓——’


    一聲脆響,腰帶上的玉扣被晗嬈給扯斷了,蒼遲眼角抽了抽,立刻抬手將身上的人給按住,低沉著聲音咬牙問道:“你當真要睡我?”


    晗嬈醉眼迷蒙的一愣,努力抬頭看來,然後傻笑了一下,點點頭大著舌頭道:“那當然,不將你給睡了,豈不是浪費……浪費我白白計劃這麽久嗎?”


    “不後悔?”蒼遲目光一深。


    晗嬈嘿嘿傻笑了一下,然後再次爬上去了幾分,臉對臉,鼻子對鼻子的大著舌頭道:“沒將了你睡了我才後悔……”


    二人就這麽一上一下的對視了片刻,就在晗嬈的蚊香眼更深了一圈之後,蒼遲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摟著人,從地上站了起來,似做了什麽決定般,道:“即便要睡,是不是也該換個地方?”


    “啊?”晗嬈有些懵逼,瞪著蚊香眼朝黑漆漆的四周看去,腦子裏已經轉不過彎。


    為什麽要換地方?


    可是就在她還沒問出口,本來就暈乎的晗嬈隻覺得眼前一花,四周黑漆漆的環境就大變了樣。


    唔……這裏不錯!


    晗嬈還在想著這裏到底是她的房間還是蒼遲的房間時,便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就被丟到了大床之上。


    她趴在床上,醉眼迷蒙的看著站在床前的人,吃吃一笑,招手:“來!說了要睡你的!”


    蒼遲被她這大爺模樣給氣笑了,走近一步,垂眸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突然低沉著嗓音問道:“你確定是你睡我?”


    “廢話!”晗嬈脖子一梗,仰著頭紅著臉,一副‘本來就是我睡你’的模樣。


    盯著她那副理所當然本該如此的模樣,蒼遲無語凝噎。


    半響,高大挺拔的身影突然壓下,晗嬈被壓得悶哼一聲,努力睜著眼睛瞧著上方的人,迷糊中似乎聽到一句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說——好,我讓你睡!


    這一夜,是混亂的一夜。


    記憶混亂,人也混亂。


    晗嬈如同身處烈火中,似乎整個人都在被燃燒。


    屋內燈光昏暗,厚重的床帳遮住了裏麵一床的春色,隻有有那低低的呻/吟和沉重的喘氣,一直持續到天明方才消停。


    這一晚,魔神宮中的那位新嫁娘是哭著睡著的,而這一晚,同樣哭著睡過去的還有這位九凰上神。


    待到晗嬈徹底醒來後,她一身酸疼的趴在雲被中,瞪著眼睛咬著唇,看著身邊那想了千千萬萬年的人,腦子裏卻在糾結著一件事兒。


    到底是她將他給吃了?


    還是她被他給吃了啊?


    其實昨兒晚上做到一半時她就徹底醒酒了,當瞧見自己跟蒼遲居然當真滾在一起後,她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挺得意的,至少她成功睡了他啊。


    可是那得意並沒有維持多久,便被後麵的一陣激烈給衝撞的四分五裂。


    明明是她睡他的,可是怎麽到後麵是自己哭著求饒了呢?


    而這個男人居然還板著臉說是自己強睡的他,反而不依不饒了起來。


    晗嬈頭疼的唔了一聲,然後一臉懊惱的又縮進了雲被中,她總覺得這件事兒好像有些不大對頭。


    就在她縮在被子裏懊惱糾結間,突然整個人騰空,被連人帶被子的給抱了起來。


    晗嬈俏臉一紅,拽著被子蒙住頭,打死不鬆手。


    蒼遲垂眸看著那縮在被子裏當烏龜的女人,金瞳中有笑意蔓延,連著人跟被子一起抱起,抬步就朝屋內的浴池走去。


    “你準備將自己給悶死在被子裏嗎?”


    ‘唰——!’


    蒼遲的話音一落,隻見晗嬈便猛地掀開了頭上的被子,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鼓著腮幫子地反駁道:“誰說我會被悶死的?!”


    然而當晗嬈氣呼呼地瞪向蒼遲,卻在瞧見他眼中的笑意後,一張小臉再次一紅,昨日晚上的畫麵便不由自主的在腦海裏閃過。


    即便再膽子大,可晗嬈終究也是女人,在這種事情上,她該害羞的還是會害羞的。


    看著那一張漸漸紅了半邊的小臉,蒼遲挑了挑眉,抱著她卻走得不緊不慢,道:“別動,帶你去沐浴。”


    沐浴?!


    晗嬈整個人一呆,滿腦子都是她和蒼遲一起沐浴的字眼兒。


    “你…你…”晗嬈結巴了,有些慌張地看著蒼遲,“你…你可別亂來啊!”


    “亂來?”蒼遲看著她眉心一皺。


    隨即入水聲響起,那裹在晗嬈身上的雲被瞬間被抽飛,就在晗嬈呆滯的空檔,便聽得蒼遲不緊不慢地道:“似乎是你一開始對我亂來的。”


    晗嬈:“……”被嗆了幾口水的她有些欲哭無淚。


    誠然,的確是她先亂來的,可是最後明明是他不依不饒了啊!


    池水溫熱,但再熱也熱不過身後那人的胸膛。


    晗嬈被緊緊摟在懷裏,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被煮熟的時候,一隻血色的鳳頭簪就被遞到了她的眼前。


    晗嬈一愣,看著蒼遲手中的血玉鳳頭簪,有些回不過神,這是什麽?


    蒼遲一手摟著她,低頭沿著她修長的後頸親了親,道:“給你的。”


    “給我的?”晗嬈眨了眨眼,抬手拿過鳳頭簪,看著上麵的紋路,這鳳頭簪做過很是粗糙,而且年成也不低了,蒼遲到底是從哪裏尋來的?


    “這不像是買的?”晗嬈暫時忘記了尷尬和害羞,盯著鳳頭簪的目光卻是亮晶晶的,“而且這玉也有些年頭了啊。”


    “嗯。”蒼遲低低應了一聲,依然埋頭在她脖子和肩膀上輕輕啃著,嘴上卻似不在意地道:“很久以前雕的。”


    很久前雕的?


    晗嬈目光一怔,他很久前親手雕的?送給自己的?


    猛地轉身看向蒼遲,晗嬈目光深幽地看著他,聲音有些不穩地問道:“蒼遲,這簪子是你什麽時候雕的?”


    蒼遲看著晗嬈眼中有些複雜的神色,低低歎息一聲,伸手將她摟進懷裏,淡聲道:“你跟凰天回龍凰穀之前,本來想在你從龍凰穀回來後給你的,可是我卻沒來得及給你,便等來了我大限的征兆。”


    “所以你就一直藏到了現在?”晗嬈聲音微微提高了一點,抬頭看著蒼遲,雙眸中有霧氣浮現。


    蒼遲低頭看了看她,抬手捂住她的雙眼,道:“是啊,藏到了現在。”


    “蒼遲,你是個混蛋!”晗嬈帶著哭腔低吼了一句,然後抱著他的手卻越發收緊,特別是拽著鳳頭簪的右手,都是忍不住有些顫抖。


    這個男人,明明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動心了,卻一直瞞著自己。


    然而晗嬈卻不能生他的氣,因為他瞞著她的用意,她又如何不清楚。


    因為自己大限將至,即便是喜歡,也要深埋在心底。


    “蒼遲……”淚水忍不住地往下掉,晗嬈無法想象在蒼遲滿心歡喜的想要等自己回來將鳳頭簪送給自己時,卻等來了他大限的征兆時的神色。


    他那時的心裏到底承受了些什麽?


    她以為自他隕落後,自己是最傷心最痛苦的一個人,但是如今呢?蒼遲在得知自己大限時所做的決定,他那個時候可曾傷心痛苦?


    晗嬈不敢在去想,因為隻要她一想,心就忍不住的疼。


    緊緊抱著這個她等了千千萬萬年的男人,晗嬈哭著道:“蒼遲,以後我再也不要跟你分開了!永遠都不要,你到哪裏都必須帶著我。”


    蒼遲垂眸看著她,薄唇微微一勾,緩緩道:“好。”


    等了千千萬萬年,經曆了那麽多,他跟她,終於求得圓滿……


    ------題外話------


    呼…


    番外龍神篇終於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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