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售貨員寫單子的空檔,他還在煩惱,原先已準備好平常心,是男是女他都無所謂,沒想到會是雙胞胎……最擔心的是她的身體,她熬得過去吧?萬一……他不願想萬一。


    他們的寶寶會很可愛吧?他偷偷承認自己想要個女兒,連名字都想好了,希望女兒會像她,希望女兒健康,希望生產時母女均安……


    他的期待越來越多,煩惱也越來越多,忽然歡喜、忽然憂愁地想得出神,直到售貨員將信用卡遞還給他。


    「先生——」售貨員笑咪咪道。「您的卡不能刷喔,已經超額了。」


    他愣住。「又超額?刷爆了?怎麽可——」


    他驀地閉嘴,難道又是——


    付清冰箱的款項後,單南荻回到車上,柏千菡捧著他新買的平板電腦,正在看電子書。他開車上路,先聊些晚餐該吃什麽的瑣碎事情,慢慢將話題引到被刷爆的信用卡上。


    「是我刷的。」柏千菡坦承。


    果然。這是個敏感話題,他小心應對。「你買了什麽?」


    「沒什麽。」她放下平板電腦,隨意地問:「我不能刷嗎?那你辦附卡給我做什麽?」


    「不是不能刷,你可以早點告訴我,我把額度提高,讓你刷個痛快嘛。或者直接辦一張新卡給你也行。」他陪笑,唯恐她誤會。她已戒掉花錢排遣寂寞的習慣,平日消費都很正常,但這樣的行為模式,很難不讓他想到——蔣棻。


    他們對過往絕口不提,她原諒他的一時糊塗,他不敢別有要求,蔣棻已自行離職,他也不敢聯係她,隻能托付曹亞劭,打點她在其他事務所的出路,但她沒有去應征,難道這事被柏千菡知道了?


    「前兩天,我去見了蔣小姐。」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劇烈一抖。幸好在等紅燈,否則又要出車禍了。他緘默,覺得怎麽接話都不對。


    「我打電話到你們事務所,才知道她請辭兩個月了,請人打聽,她這兩個月似乎忙著找新住處,我聯係到她,又約她出來見麵。」


    「喔。」他緊張得口幹舌燥。她們聊什麽?


    「我們隻坐了半小時,聽她說,她打算出國,去念原本就要念的研究所。」經過兩個月的情緒沉澱,蔣棻平靜許多,兩人談話的氣氛尚稱和平。


    「她的學費不太夠,正好我那天帶著附卡,就順手幫她圓夢了。」蔣棻不願意接受她的資助,她用一句話說服她:感情無價,夢想也無價,他在別的地方欠了你的,永遠也還不了,就讓他替你的夢想盡一點心力吧。


    倒不是她對情敵有什麽慈心,而是為肚中寶寶設想,她不想留下一段不好的緣。蔣棻是聰明人,也明白收下這筆錢,意味著與單南荻斷得幹淨,讓她安心,也就同意了。


    柏千菡瞅著坐立不安的丈夫,微笑得像個純真小孩。「我的做法還可以吧?你覺得如何?」


    「呃……我沒想法。你怎麽處理都對。」他現在隻想少說少錯,小心翼翼地麵帶微笑,口氣謙卑,姿態很低。


    「你欠她的,我替你還清嘍,往後不再有理由見她了吧?」


    「我早就沒和她見麵了。」


    「那,你欠我的呢?你是我丈夫,卻和她來往兩年,要怎麽賠償我?」


    他嚴肅地思索片刻。「在床上加倍努力?」


    「往後耍嘴皮,要小心。」她輕笑搖頭,纖手擱在仍沒有明顯曲線的小腹上。「說不定『他們』已經聽得懂了喔。」


    啊,他忘了,他對著她柔軟的肚子搖搖手。「剛才的不算,你們別記在心上。」他想了想,道:「那就從我的來世扣兩年,在這世償還你吧。多扣幾年,或者下輩子也給你,和你糾纏,我也願意。」


    對於他深情的目光,她不回答,那抹輕盈笑意,是滿意或是覺得不夠?


    過往的她是要他嗬護的嬌貴公主,現在已進化為更堅毅的女王,不但手腕更高明,身懷六甲威力更強,他是受她統治的臣民,乖乖俯首稱臣。


    她不滿意他奉獻的感情嗎?那好,他偏就不要將那些濃烈的情緒全盤訴諸言語,讓她心懷期待,讓她也渴望他,勾引她對他的依戀,這是他這個小小臣民,為愛要的小伎倆。


    他願永永遠遠,與她難分難解——


    雙胞胎帶來的喜悅沒有持續太久。


    柏千菡很快就感到兩個孩子帶來的壓力。她看過夏香芷懷胎的模樣,因為是第一胎,身形幾乎沒什麽變化,二十周後肚子才會逐漸明顯,但她才四個月,已經比夏香芷六個月的肚子更大。


    盡管孕吐嚴重,她依然快速發胖,早已看不到自己的腳趾,到後來,沒人扶著,她站立時無法坐下,坐下後也無法站起。所有衣服都不能穿了,她越來越不喜歡照鏡子,不喜歡出門,若非孕婦得控製體重,她早就把體重計藏起來。


    現在,單南荻每天喚她起床,第一句對她說的話是:「你今天好漂亮。」


    這絕對是謊話,她剛睡醒,披頭散發、滿臉長痘,漂亮在哪?梳妝打扮後也沒好到哪,她就像顆套著衣服的滑稽氣球,而且這顆氣球充滿無限可能,還在不斷膨脹。


    她想哭,一輩子不曾這麽胖這麽醜,有些女人懷孕會變美,她顯然不是那種幸運兒。她生完寶寶會恢複嗎?瘦不回來要怎麽辦?


    這天早上,她醒來,感到兩個寶寶也醒了,在伸懶腰,而她動彈不得,雙手奮力亂抓床單,使盡力氣也無法自行起身。她龐大得像一頭被放倒的牛,任人宰割。


    她無助地哭了。懷孕是她的堅持、她的夢想,現在成了她的恐懼,她不敢抱怨,怕單南荻不耐煩。


    「不是叫你不要生?你偏要,懷孕會變胖,這不是早該想到的事嗎?我知道你懷孕很辛苦,我也幫你分擔了,幫你做按摩,你半夜嘴饞想吃什麽,我出門去幫你買,我任勞任怨被你差遣,沒有怨言,你現在還哭?哭什麽哭?」


    他為她做的夠多了,有些事他也無能為力,她不能抱怨發牢騷,但淚水還是止不住,隻好用枕頭藏住啜泣聲。


    單南荻進臥室時,就看見她用枕頭壓著自己的臉,他嚇壞了。


    「小千!你做什麽?」他把枕頭搶走,看見她淚痕滿臉,急問:「你哪裏痛嗎?哪邊不舒服?」


    「我沒辦法自己下床……」她哽咽。


    單南荻愕然。「不能下床,叫我一聲就好了,我每天做完早餐都會來扶你,你等我一下就好,有什麽事這麽急著下床?」他協助她換下睡衣,看她依然淚漣漣,他心疼。「又怎麽了?」


    她不說,頑固地輕輕搖頭,淚水滴落在他為她穿好孕婦裝的手臂上。


    「你不說,我今天沒辦法安心出門了。」他歎息。「醫師說你狀況很好,寶寶健康,你還在煩惱什麽?」替她整理好衣扣,他摸摸她臉頰。「你今天也好漂亮。」


    「你胡說!我明明就很醜!」她忿聲抗議。「我現在比貨櫃的車輪還大!我宇宙超級無敵胖!」


    「是啊。」他瞧她的身材,摸摸她粗了三倍不止的腰身。「目前你的體重增加了十七公斤,我有一位同事的老婆去年也懷雙胞胎,她胖了二十五公斤。」


    「你會嫌我胖嗎?」


    「怎麽會?」他摟住她,溫柔地吻了吻她臉上淚痕。「你肯定是我抱過最可愛的胖子了。」


    「你還抱過別的胖子?」


    「有啊,我媽。」


    她破涕為笑,他笑道:「你看她胖成那副德行,還有老外追她到台灣來,你在怕什麽?你比她還年輕貌美啊。」


    「我又不想要老外追求者。」她靦覥地吸吸鼻頭。「我隻怕你嫌我又胖又醜。」


    「我不是每天都誇你漂亮嗎?」女王陛下懷著他的孩子,懷著普通女人的煩惱,這樣的她,他真心覺得美極了。


    「萬一我產後瘦不下來,怎麽辦?」


    「應付胖子,我經驗豐富。」他柔聲道。「你就安心變胖吧,再胖,我也抱得動你。」


    她還噙著淚,卻甜蜜地笑了,他令她的不安都飛走了。「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肚子?」她的肚皮日漸膨脹後,他從不敢碰它,生怕動了胎氣,輕輕一摸其實不礙事,再說哪個準爸爸對老婆的肚皮不好奇?


    「不急,寶寶出生之後,我就可以抱他們。」對她一天比一天大的肚皮,他敬畏又害怕,隻敢用眼睛瞧。醫師已經宣布,她懷的是龍鳳胎。


    「真的不要?亞劭都摸過了喔。」她故意激他,他果然不悅。


    「他不去抱他兒子,摸你肚皮幹麽?既然他的手閑著沒事做,我今天就拿一百張工程圖給他畫。」別人老婆的肚皮,他摸什麽摸啊?!


    「騙你的,第一次和寶寶互動的權利當然要留給你啊。」她笑著鼓勵他。「快摸看看,其中一個很好動,常踢我肚子,你猜猜看是兒子還是女兒?」


    他敵不住誘惑,遲疑謹慎地伸手覆上她肚皮,其鼓脹圓潤的程度讓他驚駭。天啊,他不敢相信人體可以撐到如此極限,當感到皮膚下有動靜,他臉色發白。


    「裏麵……好像有人……」他驚恐地顫聲說。


    他的反應好可愛啊,她哈哈笑。「你要不要聽看看?說不定他會對你說話喔。」


    他將耳朵貼上她肚皮,傾聽那奧妙的動靜,感覺像在聆聽天地間的奇跡,隻覺裏頭有聲響,忽然一記飛踢,正中他臉頰。


    柏千菡也感覺到了,這一下強勁有力,她笑。「他在跟你打招呼呢。」


    「應該是兒子。」肯定是,他暗自祈禱,這麽粗魯的千萬不要是女兒。


    往後,每次他摸愛妻的肚皮,隻會感到秀氣的踢打,但將耳朵貼上去,馬上就有一記氣勢磅磚的飛踢,永遠都瞄準他的臉。


    胎兒體重足夠後,柏千菡聽從醫師建議剖腹,產下健康活潑的小兄妹。獲得兩位母親同意後,她從兩位過世父親的名諱各取一字,將兒子命名「奕正」。


    女兒由單南荻取名,「向蓮」,心之所向的蓮。


    如他所願,女兒姣好纖秀,儼然是柏千菡的翻版,而且乖巧安靜,他滿足地抱著她,有女萬事足。


    但,父與子的初次會麵,就有火藥味。


    他第一次抱兒子,端詳那張酷似自己的小臉,來不及有任何溫馨的感想,兒子腿一踹,小腳丫命中他的鼻梁,其準確程度真可摘下奧運金牌。


    這一踢的觸感似曾相識。單南荻頓悟。「還在媽媽肚子裏時,老是賞我佛山無影腳的就是你吧?」


    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小家夥「咿咿唔唔」地亂哼,揮著兩隻小手,發出得意挑釁的聲音。


    晚間八點多,「三隻小豬」的大戰方興未艾。


    「……於是,豬大哥用稻草蓋好了房子。」柏千菡感冒,早早睡了,今晚床邊故事由單向蓮挑選,單南荻擔綱演出「三隻小豬」。


    「悄悄話」趴在床上,鈕扣般的圓圓貓眼半閉著,它挑了最靠近男主人的位置,不時抬眼瞧著麵前的他,已為人父的他更形沉穩成熟,臉頰的疤痕淡去不少,他為孩子說故事時神色溫柔迷人,而它對他的愛慕,數年如一。


    「大野狼來了,它看見稻草屋,說:『這麽脆弱的房子,我吹一口氣就倒了!』於是,它張開嘴,深深呼吸了一大口,對著房子用力一吹,它就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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