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桂花待要糊弄她兩句,轉念一想,這女子是個憊懶的,嚇她一嚇也好,隨口安慰道:「沒事,習慣就好了。」


    春蠶:「……」這讓她怎麽習慣!


    她先時病好之後,沒再想法子回慈安宮,也是存了私心的:宮裏因為有個活祖宗,規矩比旁處更嚴,她一個小小針織娘處處受人管束,早有畏怯之心,因此得知自己會被發還回去,心裏還鬆了口氣,隻是沒想到,回去的日子比在慈安宮更難熬。現在她到了重華宮,見這裏屋宇軒闊,桂花妹子又是個明事理有情義的,不免貪戀此地清淨事少,想在這多休息兩日再……


    抖著身子過了一宿,第二日一早,春蠶頂著老大的黑眼圈便跟吳桂花說,她想去慈安宮看她幹娘。


    吳桂花看她頭纏紗布,手上打著板子,走路還有些瘸,一副重傷致殘的樣子,倒有些遲疑:「要不要再歇兩天?」


    春蠶下定決心,並不願耽擱:「不用了。我那幹娘信佛,待人向來心軟,若是我好模好樣的去,她未必肯伸手。如今這般,倒是正好。「


    如此,吳桂花方不再勸,卻說:「便是要去,也不能空著手。你等我一天,過了中元節,我做些細點,你提了給你幹娘送去。」


    吳桂花說的是正理,春蠶雖然過意不去,仍老著臉皮應下了。


    用罷早飯,吳桂花找個理由去了鳴翠館。昨晚又聽見那些聲音,她有些擔心虎妹。


    不想虎妹早早起床,已挑來水將院子裏的「花圃」澆了一遍。


    吳桂花問她,她還說:「有什麽好怕的?肯定是小二黑那個搗蛋鬼又調皮了。」她捉過這一回鬼,竟治好了虎妹的怕鬼病。


    吳桂花心說,這可不是小二黑弄得出來的陣仗。弄出那陣仗的人……悵然中,她又想起,好長日子沒看見這小東西,也不知道有沒有餓著,還有那死鬼王八蛋……


    ☆☆☆


    禁宮原本不許宮奴私自設祭拜亡,但傳聞先孝恭皇後因憐惜宮人離家苦寂,向先帝求旨,允許每年清明中元兩節酉時到亥時間讓宮人於永安門外祭奠亡去的親友,這也是宮中每年巡視最嚴格的兩次。


    如今孝恭皇後死去多年,此例卻沿續了下來。每年也隻有這個時候,那些新入宮的宮娥才會聽見年老的宮人提起孝恭皇後,以及她的這一項德政。


    吳桂花因為劉八珠的關係,自然也要置辦些酒菜冥錢燒給她。隻是劉八珠才出七七沒多久,她不願意再次大辦,隻跟著兩個客戶備了些燒雞鹵肉之類的祭品,裝好香燭紙錢,趁著夏日天黑得早,囑咐春蠶關好門窗,便提了籃子往永安門方向去。


    她直到走出長信宮旁的宮道,才看見三三兩兩結伴而來的宮女太監。


    這些人男的大多是寶藍袍子,女的則跟她一樣,一身翠綠的撒腳衣褲,即便是彼此交談,也是刻意壓低聲的。


    吳桂花以往從沒見過宮裏有這麽些人行走,她好奇地看著在她身邊來去的人群,直到人流在永安門口匯成藍綠交雜的巨河,向門外緩慢地流去,她才對禦極宮的「數萬宮奴」之言有了明確的概念。


    皇宮九門中,吳桂花也就跟永安門的幾個侍衛有交情。到了門口,她看見江什長跟吳進兩個都在門口守著,看見她,吳進嘴角略揚一揚,江什長則點一下頭,便算招呼過了。


    重華宮傳言鬧鬼的事過去十來天後,吳進他們的巡察也開始恢複到往日的步調,吳桂花的小攤販生意也因此得以繼續維係。


    雖然她現在有了新的財路,可永安門的線能繼續接上當然更好,吳桂花看兩個大男人被汗醃得眼都睜不開的樣子,決定明天做點涼皮出來招待他們。


    出宮之後,沿路便是一道亮黃的火牆,細看來,這火牆卻由一堆堆火焰連成。數不清的宮人跪在火焰旁邊,沉默地往裏投遞紙錢,時不時黑紅的紙灰撲出來,迷了人的眼睛。


    吳桂花的目的地卻不是這裏。


    劉八珠的後事因為有秦司簿操持,跟她些死後無著的宮人相比,至少有個棲身之處。她問過守墳的小太監,還是費了些周折,才找到她的葬身之處。


    這地方很有些偏僻,走到這裏,已經隻聽得見樹梢老鴉的嘶叫。吳桂花看看逐漸黑盡的天色,隻能盡快打亮火絨速戰速決。


    即使是這樣,她回來的時候也已經有些晚了。


    偌大的宮門口隻剩下零散幾個宮人,像她這樣落單的一個都沒有。而門口的吳進和江什長也不知了去向,吳桂花摸摸提籃裏藏的擀麵杖,有些後悔先前忘了準備一盞燈籠,她抬頭看看月色,加快了腳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感覺自己身後有人跟著。可幾次回頭又沒有發現異兆,偏偏今晚巡查的侍衛一輪接一輪,為了不惹麻煩,她隻能學著其他人的樣子,低下頭壓著裙子小碎步走路。好不容易走到長信宮,到了自己的地盤,吳桂花又往後看了一眼,雖然還是沒有發現異樣,但心裏那種壓人的恐懼感令她直接摟起裙子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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