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亮再說!」吳桂花一錘定音。


    她說完這話,遠處鍾樓的更鼓一快四慢,響了五聲。


    五更到了。


    吳桂花看了眼天色,黑壓壓的,仍然不透一絲光。


    像這樣的雨,自從來到這裏之後,三不五時就要下上一回,吳桂花也習慣了。隻是免不了掛心其他的事:「天天這麽下,農民們要遭罪了。」


    應卓的視線從虎妹身上收回來,好奇道:「你如何得知?」


    吳桂花道:「我有幾天看天時,該是收稻穀的時節,要是這幾天沒收上來,稻子全爛在地裏,農民們一年的收成不是全完了?」


    應卓沉默片刻:「不錯,今年湖廣發了水患,前幾日朝廷已派下了賑災糧。」


    吳桂花不懂這些,她想起年輕的時候,家鄉有人逃荒的光景,問道:「下這麽大的雨,糧食能不能及時到?」


    應卓搖頭道:「朝中大人們必有安排。」


    吳桂花便不說話了。


    一時待雨稍小些,吳桂花去廚房簡單做了兩個菜吃了,應卓也不提要走的話,她收拾了碗筷,想起自己前些天編到一半的蒲扇,去箱子裏翻出來,就著窗邊的一點天光編了起來。


    應卓盯著她翻飛的手指,說:「吳貴妃出身雖然不高,卻是商賈之家的嫡女,平生做過最重的活計隻怕就是拈針拿線。」


    「你說的是吳貴妃,跟我有什麽關係?」吳桂花咬住麻線線頭收了尾,睨他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應卓便也笑了:明明發生了這麽多事,手上還有這麽多事要做,可奇怪的,他放鬆了下來。


    「那你是誰?」他摸摸虎妹的額頭,起身給她換了塊帕子。


    「我不是早告訴了你嗎?吳桂花啊。」吳桂花拎起風爐上滾開的銅壺,滴溜溜的水聲落進白中帶點黃的粗瓷碗中,「喝口水吧。我昨兒個在長信宮那找到了叢茉莉,長得可好了。我把它移到了前庭,你看到了麽?」


    應卓點點頭,想起即使在那樣的黑夜裏也仿佛生出光暈的那簇小小白花,他有點好奇:為什麽這種秘密被他親口說出來,這女子也是這樣閑適安然?她一直是這樣的嗎?


    不,應卓心底很明白,不是的。


    滾燙的茶水激出了一片濃鬱的香氛,吳桂花樂嗬嗬地說:「我在碗裏放了幾片花瓣,你就當這是茉莉花茶給喝了吧。聽說上好的茉莉花茶是茶和花放在一起九窨九製的,我也不懂,你嚐嚐看,嚐嚐看嘛。」


    她仿佛有些羞澀地低頭:「好喝你就多誇兩句,不好喝,你少喝兩口,不用跟我說了。」


    柱子哥最喜歡喝茶,她給他發的那點零花錢,十有八九都被他到處跟人淘換了各種茶葉,不知道應卓是不是也是這樣。


    她巴巴地看著他,見他輕輕啜飲一口,微微綻開笑意:「很好喝。」


    吳桂花便笑了。


    她的笑容不像應卓,從來都是矜持而溫文的,她笑得眉眼彎彎的,每個毛孔都透出著快活,仿佛庭前的那叢茉莉,在暗室裏也可以生出光。


    「好喝就多喝點。」她巴巴地又倒了一碗。


    應卓搖著頭,也笑了。


    如注的暴雨下了一整天,雨簾將整個天地隔成兩個空間,仿佛整個宮室,整個皇城,隻有這一小間靜室是餘下的寧馨秘地。


    原本這一天吳桂花是有一場席麵要做的,可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打斷了所有的預期。上午吃罷飯沒多久,大順子來了一趟,果然說要取消席麵。


    吳桂花那些早便準備好的食物便都便宜了兩個人,她甚至還翻出那天請客時買的梅子酒,兩人就著雨勢坐在窗前小酌了兩杯。


    應卓也不說要走的話,吳桂花更不會攆他。兩人一頭閑談,一頭發呆,慢慢消磨著這多出來的一天時光,竟也不覺得膩煩。


    偶而會有人敲門,除了大順子之外,都是那些永安門侍衛給應卓帶消息的。吳桂花從來不多問,他們在說什麽,隻在偶然起了聊天的興致之後,跟他說一說天時,說一說家常,應卓含笑聽著,到吳桂花催他說說自己的事時,他也說一說京城風物,再說一說野聞秩事,偶然說起家事,眼裏才會有一點蕭索。直到天色又暗下來,應卓方驚覺,他這一天竟什麽事都沒幹,跟這個女子在這裏呆了一天。


    意識到這一點時,應卓緊繃了一瞬間,但在聽見這女子驚喜的呼聲:「哎喲,雨停了。我去園子裏看看瓜秧,晚上咱們吃香菇魚片怎麽樣?」


    應卓不覺又笑了:「好,吃什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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