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著一雙淚濛濛的大眼睛,歪了下腦袋,似乎很困惑:「可姐姐現在又說,去太學不是為了學習,所以姐姐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沈容華的笑容一下凝滯,她當然是抱著第二種想法,先前那話,不過是為了揭示明姝沒考好而順帶的托詞。


    女子不能參加科舉,讀那麽多書又有什麽用?


    可要讓她在明姝麵前說自己去太學並不是為了學習,就隻是為了成為公主伴讀,無形中好像就矮了明姝一頭。


    況且,沈容華腦海中不知怎的,突然浮現了宋學官先前的話——「太學是讀聖賢書、沐先哲禮的地方」,心中某個地方恍若被重重敲了一下,這話就更說不出口了。


    「不管姐姐怎麽想的,我去太學就是為了學習。」


    沈明姝個子矮矮的,紮著女童的花苞頭,眼睫上還掛著淚珠,說出來的話卻莫名鏗鏘有力。


    「自然是要學習的。」瞧見長女麵色不好,承嘉侯笑著打圓場,「隻是若能同公主們相處好,也是極好的。」


    沈明姝疑惑地眨眨眼:「可是,隻要和公主關係好就能當上伴讀嗎?」


    「那是自然……」承嘉侯話音剛出口,自己就怔愣住了。


    「可若要真是給公主找玩伴,宮裏上上下下那麽多宮女和侍從,為什麽還要選伴讀去陪公主玩?」


    像是為了緩解先前的尷尬,沈容華哧哧一笑,柔聲道:「三妹妹說笑,那些宮女的身份怎麽能和公主伴讀比?」


    「是啊。」沈明姝點點頭,目光灼灼,「既然不是去做宮女,那為何想的都是做宮女做的事?」


    這話直接堵得沈容華啞口無言。


    沈明姝又將目光轉向承嘉侯:「明姝知道,爹爹想要我們當公主伴讀,是為了我們好,可若是成為公主伴讀隻需要同公主處好關係,那皇上為何要先讓我們都入太學呢?」


    「直接定下人選不就行了嗎?」


    承嘉侯看著自己麵容稚嫩卻言語振振的三女兒,目光複雜。


    「就算是爹爹您想給明姝找個伴,也會更青睞品學兼優、才情出眾的吧……」


    「便宜爹:不,我隻想要讓你找權勢出眾的。」666號接著她的話在一邊吐槽。


    聽了明姝這話,承嘉侯摸了摸鼻子,麵露幾分心虛,他原本是讚同長女的話的,可聽了幼女所說的,也覺得有道理,於是溫聲道:「明姝說的沒錯,你能這麽想,爹爹很欣慰。」


    他又見長女露出失神的表情,又出聲安撫長女:「容華也是爹的好女兒。」


    承嘉侯用慈愛的目光看著沈明姝和沈容華:「你們誰當上公主伴讀,爹都高興。」


    繞來繞去還是離不開當公主伴讀的話,便宜爹不愧是便宜爹。


    聞言,沈明姝和沈容華難得觀點一致,不約而同地在心中打出嗬嗬二字。


    ☆☆☆


    太學,清音閣。


    「老師。」小少年朝著桌案後的老者叉手行禮。


    「嘉言來了。」江渝年將手中卷宗放下,語氣很和藹:「坐到這邊來。」


    謝嘉言抬起頭,露出一張清俊的麵容,他理了理衣擺,在江渝年身側屈膝坐下。


    江渝年將一遝答紙遞給他:「這是今日入學學子測驗的卷子,你先看看,大致估個等第。」


    說著,他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須:「這成績要得急,今日就要下來,及時傳到各家府邸處,還得麻煩你幫老頭子看看。」


    「老師言重了。」謝嘉言低斂著眉眼,已經在翻那遝答卷,「相比撰抄文書,嘉言更願意被老師在這種事上麻煩。」


    江渝年想起上回讓他幫忙做的繁重公務,臉不紅心不跳,嘿嘿笑了兩聲:「嘉言做事,老頭子放心。」


    「既然要的這麽急,怎麽不喊其他學官一起幫著看?」謝嘉言將一遝答卷大致翻完,疑惑道。


    「那群老家夥你也是知道的。」江渝年搖搖頭,「學識是有,可小心思卻不少,這次的學子關係頗大,要足夠公正才是。」


    江渝年說的隱晦,謝嘉言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再聯想到答卷裏麵晃過的簪花小字,便知道這關係的是什麽事了。


    閣內一派寂靜,隻聽得紙張嘩啦翻頁的聲音。


    突然,江渝年訝然出聲:「這份答卷……」


    上下翻看時,江渝年的神色也在不斷變化,半晌他歎息一聲:「怎麽出了這種意外。」


    謝嘉言接過那答紙,卻瞬間蹙起眉頭。


    無它,隻是這字著實醜了些,鬥大一個,卻還方方正正列在一起,就像整齊碼著的箱籠,看著笨拙又滑稽。


    然在讀完第一行字後,謝嘉言才明白過來江渝年所說的意外是什麽。


    「毋不敬,嚴若思,安定辭,安民哉。」他喃喃念出那文字,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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