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隻能將頭往書頁上湊得更近,一副專心讀書的模樣。


    好在未久,上課的搖鈴聲便響起了。


    這堂課是文學史,任教的周學官教學風格飄逸灑脫,喜好隨性而講,上課的內容並不固定。


    周秦漢唐宋,各時期的文賦詩詞他信口就來,講到興起時,還會眉飛色舞地開始詠誦。


    誦到一半,就喜歡點學子起來接著背誦。


    縱然上舍學子大多閱書甚廣,可周學官卻總偏愛些冷門孤僻的長篇作品。


    因此,想要接上他的詠誦是一件挺困難的事。


    畢竟,學子們很難及時回憶起,他口中的下一句詩詞是來自哪本文選中的哪一篇目。


    所以,每周兩次的文學史被公認是最恐怖的一門課程。


    原本的第一排是謝嘉言一人獨坐的,隻因為各門課程的學官提出疑問後總喜歡喊他來作答,其中不乏一些高深晦澀的問題。


    如若坐在他身邊,難免會被「殃及」,也可能會被學官提溜起來回答問題。


    答不上來很丟人。


    答上來了可能也會很丟人。


    因為那答案還可能會被拿來和謝嘉言的對比。


    而兩個答案被放在一起後,展現出來的差距足以叫另一回答者羞憤難當。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刻意避開坐在第一排了,這樣被點到的概率也就會小不少。


    這讓明姝不由感慨,無論在哪個時代,被點起來回答問題都是一件令人想逃避的事。


    自從明姝和謝靜瑤坐到第一排後,同樣得到了各科學官的「寵愛」,這大大降低了其餘學子的壓力。


    正可謂是「犧牲」她們兩人,造福全學齋。


    而明姝因為頂著江太常弟子的名頭,被點起來的次數還要更多些。


    一開始,她看到自己的答案總被謝嘉言吊打還會覺得羞愧,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明姝:我等凡人不能和天才相提並論。


    此時,周學官正講到晚唐派的詩風,他講得十分投入,說到他欣賞的點,還會搖頭晃腦地詠誦幾句詩文。


    明姝主線任務的學習進度還停留在兩漢文學。


    因此,她對於宋代的文學流派與作品尚還知之甚淺,由是此時持著筆在不停地做記錄。


    而周學官講了一陣,又見底下學子都在頻頻點頭,興致不由更高:「沒想到,有這麽多的學子對晚唐派的作品感興趣,甚好甚好啊!」


    「晚唐派詩作,近宋卻未遠唐,兼具兩朝風韻,實屬難得啊!」


    周學官長歎一聲,吟誦道:「未識鳳師麵,早熟鳳師名。毓靈本岷峨,弱冠遊神京……」


    聽聞周學官抑揚頓挫的詠誦聲,明姝瞬間警戒,將頭埋得極低,生怕被他喊到。


    做出這一舉動的並非隻有明姝一人。


    大多數學子聽得周學官的詠誦,眼裏都閃過茫然:我是誰?他是誰?這首詩是誰的?下一句該接什麽?


    而往往這時候,總會是謝嘉言出麵,化解這一尷尬場麵。


    可這一次,周學官剛停下來,就有一道清潤男聲接上來:「睡起乍憑欄,竹外聞人聲。忽報鳳師至,屣履出相迎……」


    周學官眼裏放出亮光來,抬目望去,卻見發言者是那新學子。


    他又見這學子外容清俊,舉止矜持,頓時心中更生喜意。


    他輕咳一聲,道:「可否繼續?」


    蘇延笑著點點頭,神色自如地繼續往下背。


    他姿態大方,聲音醇厚,語氣平穩,聽起來甚是悅耳。


    見此,周學官眼中讚賞之色愈濃,其餘學子再看向這位新學子時,眼光也都不一樣了。


    這蘇延,似乎是個厲害角色。


    待蘇延背完後,周學官含笑道:「你很不錯。」


    蘇延謙虛道:「不過是偶然間讀到過中庸子的這首詩,羨慕他與惟鳳的情誼,便記下來了,算不得什麽。」


    見他提到惟鳳,周學官眼裏亮光更盛:「可讀過九僧?」


    蘇延點點頭:「多有抄錄。」


    說著,他隨口詠誦了數句,句句都戳在了周學官的喜好上。


    「不錯不錯。」周學官本就是性情中人,竟就依此同蘇延攀談起來,眼中盡是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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