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靜些。」阿清發了話,屋內的討論聲才漸漸小下去。


    約莫十幾個孩童分坐在四五條板凳上,有男有女,大小從五六歲到十餘歲不等,都眼巴巴地望著站在屋中央的阿清。


    往常時候,便該是阿清領著他們開始念字誦詩,可今天阿清卻將明姝推出來,笑著道:「今天由沈姐姐給你們授課,沈姐姐是從大地方來的,念過的書可多,趁著這機會,你們若有問題等會趕緊問。」


    望著底下孩童們期盼的眼神,明姝輕咳了一聲,努力讓自己有老師的模樣,用昨日練了十幾遍的穩重而不失溫和的語氣道:「我聽你們阿清姐姐說,你們一直在學詩,每個人都會背不少詩呢!」


    在用這種頗為做作的語氣說出這番話時,明姝內心是緊張且尷尬的,可孩童們卻都很買賬,一個個揮舞著小手,紛紛開始搖頭晃腦、嘰裏呱啦地背自己會的詩。


    一時間,室內被「低頭思月光」、「二月春風似剪刀」、「粒粒皆辛苦」等誦詩聲環繞,他們會背的都是些簡單通俗的詩,可那一張張或灰撲撲或紅彤彤的小臉上洋溢的熱烈笑容,卻讓明姝看得心頭湧上感動。


    這大概就是詩的力量——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亦可以抒心中所思所想。


    它是屬於整個社會的精神財富,是最不設限的思想瑰寶,人人皆可讀,人人皆可誦。


    它可以在殿宇高閣被朗誦、在畫船行舟被吟唱……亦可以在這村野鄉間響蕩。


    在一一刻,明姝突然更深刻地領悟到了學習的意義所在,也更能體會孔夫子那一句「有教無類」所蘊含的深邃意義。


    學習本就該是一件人人皆可為的事,教育本就不該分高低貴賤。


    縱然在當前的社會,並非所有人都有識字讀書的機會,但這並不意味著那是對的。


    望著那一張張樸實純淨的笑臉,明姝腦子裏突然冒出句嚴肅的話——教育普及之路任重而道遠,吾輩當努力。


    隨後,明姝選取了幾首在他們口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詩,用盡可能簡明風趣的話語就詩篇背景和所含意蘊同孩童們進行了引申普及。


    在往常的課程中,孩童們都隻是跟著阿清識字念詩,對於那詩寫的是什麽、詩人為何要創作那些詩則是全然不知,由是在聽明姝講述時,一個個背都挺得直直的,睜大著眼張著嘴,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待一堂課結束,明姝也站得有些腳麻,她舒了一口氣,稍微動了動肩頸,溫聲道:「大家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問題,可以現在問……」


    想著稍微活躍活躍氣氛,明姝笑著指了指一邊的謝嘉言:「若是我答不上來的,還有那邊那位哥哥。」


    謝嘉言正坐在一旁觀摩新上任的沈老師上課,突然被cue到,感受到孩童們投過來的目光,他下意識就要蹙眉,可在瞥見明姝衝他眨巴眼時,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彎了彎唇,露出個極其僵硬的笑來。


    孩童們其實對於情感捕捉最是敏銳,見兩人眼神互動,便有人笑嘻嘻地問:「沈姐姐和那個哥哥是不是一對啊?」


    童言無忌,可也最是直接,明姝耳根微紅,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支吾了一會有些羞惱地道:「這個問題不算。」


    而一直在一邊扮雕像的謝嘉言卻坦然地點點頭,字正腔圓地應道:「當然是。」


    聽得他這般幹脆的回答,小孩們頓時發出了歡快的笑聲,明姝努力維持著沈老師的形象,憋著一口氣不讓自己紅臉,快速跳開話題:「除了這個,你們還有別的問題沒有?」


    孩童陸陸續續又問了些京城是什麽樣子、太學裏麵的書是不是多得十輛牛車都搬不完等問題,明姝一一作答,心情也慢慢恢複了平靜。


    臨近對話尾聲了,有一個瘦瘦弱弱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舉起了手,在明姝示意後,才輕聲細語地問:「我……我想問沈姐姐,你……你會不會覺得……覺得我們這些農家的孩子,也學著識字念書……很沒有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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