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常侍見狀,露出個欣慰的表情。


    「她真這麽說?」薑與倦轉過臉來,筆上濃墨飽蘸,還未滴落。


    常侍點頭:「一開始見著小人,不鹹不淡的,聽說是殿下賜衣,立刻便上前了,我出來時回頭看,那眉眼裏都帶著笑呢。」


    薑與倦落筆:「你收了人多少銀子?」


    崔常侍哀嚎:「殿下,小人冤枉啊!實在是看白內人真情流露,才覺著應該說給殿下知道。殿下這麽多年第一次對一個女子上心,小人得小心對待不是。而且銀子什麽的,她還不算大頭的,往常那些想巴結殿下的,那可是一出手就嚇死人。所以呀殿下您想,小人有什麽理由,幫著個小小內人蒙騙殿下呢。」


    說罷狗腿一笑。


    薑與倦斜睨一眼,有沒有人來告訴孤,這家夥到底貪了多少錢?!


    因太子素來對親信十分寬縱,崔常侍與他一同長大,交情過命,這些話倒也不值得他在意。隻是給了個眼神:「再這般沒規沒矩,就跟斬離換崗吧。」


    幽均衛首領兼任東宮侍衛長的斬離,每日雞鳴便會到演武場負重奔跑,再與人對擂數十回合。


    崔常侍立刻:「小人知錯!」


    他趕緊上前乖覺地研磨,覷了眼殿下,他穿一身青灰色立領長衫,瑪瑙扣子一路扣到最上,密不透風的。麵容溫文秀雅,許多時候卻也挺嚴肅。


    沒想到私底下那麽……狂放啊。


    看來昨夜殿下很讓人滿意嘛,並沒有他跟嬤嬤擔心的那回事。


    眼神瞟過來,一接觸,薑與倦同為男人哪裏不知道什麽意思,立刻皺眉:「研墨就研磨,亂想些什麽。」


    崔常侍再次搖頭,「小人不敢。」


    嘴卻咧著,欲蓋彌彰。


    薑與倦下頜線繃了繃,卻默了,並不想解釋什麽。


    他曾設想過。假如他的直覺是錯的。這一次真的是他自負?


    昨夜過於草率的決定,以後該如何收場。


    想到包括崔常侍在內的人的反應,薑與倦深深蹙起了眉。


    那少女,本是東宮外的人,司經局的差事比別處也清閑,半個文職,還算自由。


    按照大昭規矩,二十五歲便可自贖出宮。可自被他選中,踏入通明殿起,就代表這一生都是東宮的人。


    於情之一字上,毓明並無造詣,卻也知一人心、不相離有多麽難能可貴。


    他尊重這樣的情感,即便不能回應,也會報之以瓊瑤。因他在深宮長大,見過太多白頭宮女。


    他想起前朝,太行皇室的開國皇帝。那是一位舉世無雙的帝王,可他一生隻有一位妻子,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百年之後同葬帝陵。而高祖在位期間,同樣四海升平政治清明。


    禮部尚書曾為帝師,從拜太子太傅以來,便與他說過許多太行高祖的事跡。


    他從小就滿懷憧憬,希望到自己繼位,即便不借助裙帶關係,也能創造一個開明盛世。


    生來情感寡淡的毓明,向來覺得,身邊隻需一個人便夠了。


    杜茵很完美,不論是品貌、還是才情都符合賢妻的一切特質。


    他與她一同長大,日積月累,看著她長成足以適配皇後之位的模樣。


    可一個人的出現,讓二十年來的定數被打亂,雖是微末,卻也令他驚訝。


    但那個女子並無錯,假如,她真的是她,不是別的什麽人。


    這樣一想薑與倦的心裏升出些歉意。


    故才讓崔常侍贈衣,給她安排了新的居所。在未確定之前,權且信她,暫時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罷。


    但願她,不會讓他失望。


    最後一筆劃過,薑與倦將紙箋折好,裝入信封中,以朱砂封口。


    「你去一趟奉常寺,將這信轉交給魏大人。」薑與倦淡道,「務必保密,此事決不能有第三者知道。」


    崔常侍也凝重起來,鄭重接過:「小人明白。」


    薑與倦負手,心中算著冠禮的日子。窗前的桃花樹卷起了花苞,這是二十年前,那位娘娘親手種下。


    春來得這樣悄然。


    但願東府中那人能配合一些。他其實並不想太為難,畢竟是故人舊識,他並不願故人在九泉之下寒心。


    可事關國本,先公而後私,容不得他顧念。


    薑與倦眉心微蹙,眸裏如濃墨湧動。


    另一邊,常嬤嬤樂滋滋地向鳳儀殿通報。


    皇後聽罷欣慰點頭。


    她深知兒子性情,從來不熱衷男女情愛,倘若娶了正妻,在登基之前,恐怕是不可能納妾的,光看他這整整二十年,身邊從無安置侍妾便知。


    外麵人以各種名頭送來的美女,都是拒了,或遣到別的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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