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借勢摔倒,釵揺鬢散、嬌呼連連之際,腰間被人虛扶一把,鴿子湯的湯盅被人穩穩地端在手心。


    白妗愣愣地抬頭,看著他動了動嘴唇:「您、您不燙麽。」


    薑與倦淡然地搖頭,白妗「哦」了一聲,用手帕包著接過湯盅,置於案上。


    那青年卻背過身,悄悄地摸摸耳垂,又朝手心哈了口氣。


    白妗發笑,裝作渾然不覺。


    她聞到脂粉香氣,立刻有種不悅的情緒,像是碗裏的肉被人叼起來咬了一口,神色也沒那麽熱情了。


    湯盅雖被他接住,方才還是灑落一些,導致案上一張圖紙浸了油漬。


    薑與倦看到此景臉色一變。


    這是皇族圍獵的地與圖,他花費了兩夜繪製,通宵達旦,耗費了許多心血。可現下,最中心的地帶已經汙染地看不清了。


    他還沒有說什麽,卻發現少女一語不發地跪在了地上,層疊的裙裾壓在膝蓋下。


    其實這罪名已經很重,完全可以置她於死地。


    他眉頭緊鎖。


    她犯的錯那樣多了。他對杜茵說的話,若現在再看,好像也全然不作數了起來。


    可是……書房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沒有人知道今天發生過何事,也沒有人會知道那張紙是地與圖。無非多耗費精神,再重製便是了。


    薑與倦歎口氣,想說話。


    她猛地抬頭,眼圈通紅:「太子殿下。」


    「求殿下給妾將功折過的機會,若妾不能……願任由殿下處置。」


    薑與倦心口重震,他看見她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並不像前幾次說落就落,卻讓他啞然,有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直到她咬唇看向他,飽滿的紅唇被牙齒齧出淺淺的痕跡。


    他終於淡聲道,「你要怎麽將功折過?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若你知它會讓你屍骨無存,還敢如此誇口麽?」


    「妾不知。」


    「但妾願一試。」


    白妗起身,來到他的身旁,從他手中輕輕抽走狼毫筆,小指勾過他的掌心。鋪陳開了宣紙,靜靜凝視宣紙的側顏無辜。他視線下落,看見她耳上淨白無物,一陣陣草木的清香鑽入鼻中。她身上沒有濃鬱的脂粉香氣,一向素淨單薄,好像一株孤獨的植物。


    直到她將什麽雙手捧到她麵前。薑與倦才回過神來。


    宣紙上線條流暢,標注清晰。獵園、圍場、險區無一遺漏。


    她還原出了那一處,半點誤差也無。


    世間有人精音律,有人通政事,有人善佛法,有人深世故,有人過目不忘之能。


    什麽在煙消雲散,又有什麽在迅速凝結。


    終於能感受到薑與倦的目光變了,不再是那種對女子難纏的無奈感,而變成了一種真心想結交,或者說收歸麾下的摯誠。


    白妗深知,若二人一直存貴賤之別,有主仆名分,那麽她就永遠不可能拿下此人。


    隻有在更加接近的位置上對話,而不是一味的付出,才可能令他亮出真心。


    真到那時,離她心想事成之日也不遠了。


    她有耐心,甚至可以比薑與倦更有耐心。


    「請殿下過目。」她仍穩當地捧著宣紙,抬眸來,飽含期艾的眸光中,女子的傾慕與小心翼翼的期待展露無遺,融合成十分的柔情。


    薑與倦細細看了幾眼,才掩飾住驚訝,「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才能。」


    「妾自小就對圖畫一類十分敏感,一旦看過便很難忘記。」白妗並不掩飾什麽,而是直白地將自己的優勢說出。


    薑與倦目光微動。他雖也記憶超群,卻也做不到隻看一眼便能纖毫畢現的程度。沒有異於常人的精準判斷和運用丹青的能力,無法做到這一點。


    「你未進宮前,都在什麽地方……」是否經過專門的訓練?


    「妾的父親曾癡迷丹青,妾也受到他的熏陶,喜歡自己在房中作畫。能夠還原隻看過一眼的畫麵,也是妾無意間發現的,沒有告知過他人。」


    她知道事後薑與倦肯定會查她說話的真實性,但他會發現與她所說一模一樣。因為白妗所頂的這個身份,在經商沒落之前確是書香人家,家主也確實長於丹青,隻是後來商船失利,男丁多葬身海難,家族散敗,女兒不得不進宮賣身為奴罷了。想來閨閣女子不願暴露一些長處,也並無什麽。


    薑與倦將她從地上扶起。他一向是禮賢下士,此時也不把她當成尋常的宮女奴婢,低聲問:「你願不願意為孤做事?」


    「妾願意。」她回答得毫不猶豫,幾乎在他話音剛落便脫口而出。薑與倦不禁想起她說的那一句「妾一生都是殿下的人」來。


    那時她也是這般斬釘截鐵,又含情脈脈。她的話語大膽而真摯,竟似乎永遠不知掩飾,可表現得偏偏又那麽羞怯,微蹙的遠山眉中仿佛攏著無邊的雲靄,竟是他從未領略過的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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