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妗眨了眨眼,有些訝異,青衣教明妃所要學的,除了與大家閨秀同樣的琴棋書畫以外,武功兵法等都有涉獵。佛經,她自然會誦讀一些。可,經文是用來靜心。他為什麽要靜心?


    他,心亂了麽?


    想到這,她的嗓音放輕,應了聲「是」。神情充滿著撫慰,回憶著那些枯燥乏味的經文,在唇齒間一一碾過。


    明明是莊重嚴肅的誦經,卻被她的聲音染上柔旖的顏色,如溪流潺潺般流淌在他耳邊。


    外邊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淅瀝的雨聲,與她低語交織,逐漸匯成一張綺麗的大網,嚴絲密縫地向他網來。


    他動了動手指,想掙脫。


    被她的手覆蓋,柔韌又包容的力道。


    於是黑暗沉沉席來,他不受控製地陷落,陷落。


    薑與倦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白妗也熟睡著。


    她枕在他的膝頭,未施朱粉,少女的容色清麗甚至有些清淡。薑與倦見過許多美人,他自己也常常受到盛譽,諸如明珠曜世、容采冠絕。眼前這張,絕非一幅傾國傾城的容顏。


    可他卻凝視著,失神許久許久。


    他想起做的那個夢。


    山間泬寥,青竹聳立,霧氣如舞女長袖,纏繞周身。他好似回到少年時,那一年他十六歲,該是端坐明堂中,聽太傅教學,可不知何故竟到了此處。


    這是他少時曾待過的庭山,奉常寺所在之地。他在竹林間看見了光亮,循著那光走去,看見一個僧人,他牽著一隻白鹿,鹿角上掛著小小的宮燈,燈籠一般的紅。


    似乎有誦經聲斷斷續續傳來,夢裏不知是夢,他惶惶然,仿佛重新回到迷失了的垂髫之年。


    他朝那僧走去,想尋一個出離之法。


    僧人卻不見了,獨留纖細的少年在原地。他繞著竹林慢慢地走著,聽見了笛聲。這是他常吹的曲子,雅名「空蟬」,是那人教他。


    那是很小的時候,他坐在屏風前,她坐在屏風後。


    「空蟬是什麽?」


    「是現世。」


    他隱隱約約看見她露出的衣袖,那袖子上的一針一線是如此華美。可她卻輕輕地歎了口氣:「放入手中覺得輕飄飄的,稍微握緊一點兒就仿佛會破碎似的那般脆弱。蟬離開的殼就是這樣的物件啊。」


    她的歎息也是如此脆弱,隻一刹那便消散,就像這一切隻是他的幻覺、他還未長成,記憶出現的錯誤。


    少年慢慢地停下腳步,霧氣在身邊褪去,出現一座宮殿。桃花樹還未凋謝,一切敗落之景尚未到來,所有的青春從腐朽中破土而出。


    他隔著茫茫紅雨,那無邊的芳菲中,定格在一道撐傘的背影。


    她是如此鮮活、如此真實,就好像隻要他朝她奔過去,她就會轉過身,對他張開擁抱,笑目明豔:「明珠兒又長高了。」


    可是當他走上去,她又消失不見。


    推開那扇朱紅的宮門,花香四溢。他一步步地走過,這裏寂靜得像從未有人居住,又繁華若春。花瓣鋪滿了小徑,盡頭花樹繁美像夜幕中盛放的煙火。


    少女佇立在樹下。


    她打著一把傘,花屑如飛絮。


    少女從傘下抬起頭來,對他盈盈一笑。


    「太子殿下。」


    那瞬間,桃花全都開敗了。


    白妗醒來,就迎上薑與倦沉沉凝視的目光。她第一反應是自己露餡了。


    直到他有點不自然地扭過臉去,白妗恍然大悟——這貨不會被我睡姿傾倒,就愛上我了吧?


    她甜甜一笑:「少爺,是不是奉常寺到了?」


    頰邊淺淺的梨渦。


    薑與倦不說話,動了動膝蓋,白妗這才懶洋洋地起身,他從馬車下來,落地差點不穩,身體晃了一下,白妗無聲一笑。


    她趕忙後一步下,薑與倦淡然前行,他今日一身尋常錦袍,一貫的雪白色,衣襟袖口卻有深藍色的流雲紋路。


    腰著烏木梨花佩,發束水晶白珠冠。好個清風明月佳公子。


    白妗上了前去,扯扯他的袖子。薑與倦輕斥一聲:「成何體統。」眼睛卻直視前方,看也不看她。


    白妗暗笑,裝無辜:「小人知錯,小人以後再也不在馬車上同少爺睡啦,害得少爺腿都麻了,要不小人給您揉揉?」


    薑與倦差點跌倒。


    路人側目。嘖嘖嘖,光天化日,傷風敗俗。還是兩個大男人!


    薑與倦說:「別胡鬧,今日還有正事。」


    白妗:「少爺走得那麽快,都不等等人家。」


    還嬌嗔,真是嫌熱鬧不夠大。薑與倦無奈回頭,讓她牽上衣袖:「過幾日是一年一度的上巳節,最近來寺裏上香的人極多,故而馬車不便行走,我們便從此處上山,注意別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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