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必經之路?


    殺掉自己的兄弟麽?


    薑與明茫然地回頭,他們身影逐漸地在視線中縮小,直到成為兩個黑點,他恍然大悟,終於感覺到了一直以來,那種微妙是什麽了,他的三弟弟與陛下,當真才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父子。


    他好像被劃在了外圈,孑然一身,那邊是一路扶持走來的父子,嫡親的骨血。


    而他,是陸惜玉的兒子,隻是陸惜玉的兒子。


    仰天大笑,口中血腥彌漫。


    ☆☆☆


    坐牢的日子枯燥,乏味,又無趣。


    偶爾哼兩句風雅詞兒,還要被那些個大字不識的獄卒譏諷。


    難聽!


    像念經!


    筇王就翻著銷魂的小白眼,其實吧銀詞豔曲老子也會,就怕哥幾個扛不住。


    那些人也是浪的慌,嚷著,來啊。


    還有人從鼻子裏哼,就你這大白嗓,能有什麽聽頭。


    這就不能忍了,曆數來,筇王渾身上下引以為傲的,也就這一點「才華」,若這都要被無情地否定,還讓不讓人有點生趣了。


    這裏就不得不提一樁舊事。


    據說薑家這倆還小的時候,太皇太後一手牽過一個到跟前細看,她年紀大了,摟娃娃的手臂都是顫抖的。


    一邊抖,一邊慈愛地打量。


    先是小小年紀就繃著一張臉,但出落得水靈標誌像個小姑娘似的薑與倦。


    「嗯,白嫩,瞅著是個敞亮人物。」她嘬了嘬嘴道,「正是我大昭的,明珠兒。」


    皇後也高興,這是誇她會生呢。


    薑與倦謙遜禮受。


    那邊一個不樂意了,猴兒一般上竄下跳。


    「那孫兒呢?孫兒呢?祖母是天上菩薩下凡,也給孫兒賜個號吧?」


    美滋滋想,看他威武霸氣的吧,也得有個威武霸氣的名頭來配,泰山?金陽?紫電?金剛杵也使得。


    「哎喲。小嘴兒甜的喲,你就叫,」對著那雙眨巴眨巴的充滿希冀的大眼睛,太皇太後無比慈愛和藹地道:「黃鶯兒。」


    薑與明差點蹦起來。


    您老消遣我呢?


    他慌地搖頭,撥浪鼓一般:「可別,可別。讓人聽了可不得笑話死孫兒。」


    晚了,滿殿人都聽著了,正憋著一股氣呢。


    隻有薑與倦肅著小臉,一點不覺有什麽好笑的。


    太皇太後沒聽清,還捏了捏二皇子的小肉臉,「真好聽。來,給祖母唱兩句曲兒。葫蘆精會麽,一根藤上一朵花,結個胖娃娃?」


    薑與明徹底不說話了。


    滿殿人笑得背過氣去,一時間空氣裏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連久在芳華的貴妃聽了此事,也樂得滾下榻來。


    大昭黃鶯兒的美名不脛而走。


    隻是隨著筇王年歲漸長,不再成天咋咋呼呼的,並揚言誰敢讓他亮嗓兒,他能把人皮都剮下來,極盡惡毒之恐嚇。


    這名號也漸漸被淡忘了。


    筇王是誰?常年混跡風月場所,多少傳唱大江南北的香豔情詞,都是他給譜的曲兒。


    一個破鐵碗,一雙筷子,兩根鐵柵欄,現場奏樂,敲得叮叮當當。


    吟哦哼唱,威風不減當年,調子裏更是帶了些花旦腔兒的嫵媚,跟爪子撓人似的。


    幾個獄卒聽得熱血沸騰,空虛難耐,眼瞅著正你摸我一把、我掐你一下的時候,有人來探監了。


    毓明太子。


    他取下紺青色的披風,麵無表情,著幽均衛把那幾個獄卒扔出去打了一頓。


    薑與明愣了一下,又笑道稀客稀客,把人迎了進來。好似這是在筇王府邸一般。


    薑與倦也很上道,便當是正正經經的登門拜訪,不曾空手而來,給他這哥哥捎了兩壇美酒過來。


    結結實實的兩壇,酒香四溢,封蓋完好。


    筇王狐疑:你該不是想毒死為兄吧?


    太子微笑:是的,哥哥安心去吧,也好令孤高枕無憂。


    頭一次聽這弟弟說冷笑話,筇王瞪圓了眼,然後覺得一點也不好笑,接過酒壇便飲了起來。


    楊花落盡。


    薑與倦隻倒了一小杯,慢慢地酌著,兩兄弟悶悶喝了好一會兒,薑與明才歎道,


    「是芳華宮桃花樹下埋的那兩壇吧,日子算來,該有十八年了。」


    太子道,「是。平日裏你不惦記得很,總等不及要挖出來麽。思及你一向無酒不歡,這便取了過來,」


    想了想,又加上,「天冷了。暖暖胃。」


    這番話很體貼了,豈料薑與明不識趣,卻把眉毛一皺:「一壇萬金的楊花落盡,一歲一千金啊。兩壇,你就這麽刨出來了?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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