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絕世的畫作揭開。


    微翹的鼻尖完美,沾了一點血跡,卻像凝脂玉點綴朱砂痣般,妖嬈冷魅。


    用任何美好的詞語形容都不過分。


    相裏昀驚豔,他還要再看,薑與倦輕輕擋住,用手掌著她的腦袋一歪,令人完全靠在自己肩側。


    「請王子自重。」


    他臉色因失血而蒼白,襯得眉極烏黑,睫極密,瞳孔極暗。在月光的映照下,冰冷不似活人。


    一個刺客,有什麽好遮掩的?搞得好像他會搶似的。


    相裏昀心中嘀咕,打量薑與倦,語氣帶了些嘲諷道:「太子殿下,需要本王給你傳醫官麽?」


    這家夥看起來隨時會死。


    隨從裏有懂醫術的,給他包紮一下倒沒什麽。不過,要是留下什麽後遺症,就怨不得他了。相裏昀暗自琢磨。


    「不用。」薑與倦隱忍,臉色古怪,他將少女滑下的身子攬得緊些,忽然開口:「相裏王子。」


    相裏昀挑眉。


    「孤聽說,自從高祖以來,邊月便有一座十分宏偉的建築,叫做鍾化神廟。」


    相裏昀抱臂,靠住了一根竹子,冷眼看著他,不語。


    有是有,隻不過鍾化神廟在三年前就塌毀了,隻留下一片遺跡。


    提這個幹嘛?


    薑與倦也不在意,淡淡地繼續,「此建築多以黃楊木建造,據說是蟲尉築巢,導致頂梁整個出現了中空,才使得神廟毀於一旦。」


    殊不知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即便渺小如螻蟻,也能令龐然輝煌灰飛煙滅。


    相裏昀笑了兩聲:「莫非太子殿下今夜,是特地來教授本王有關修築之術的?」


    「——不。」


    夜風微涼中,青年忽然一笑,眉眼中冰消雪融,氤氳著足以醉人的風采。


    「孤對此事頗感興趣,便托人查探了一番。相裏王子不如猜猜,孤查到了什麽?」


    相裏昀眯起眼,漸漸站直了身體。


    薑與倦勾起唇角,平靜道:「原來神廟坍塌,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在佛前侍奉燈燭的侍者,因月例微薄,不足以貼補家用,遂偷偷在神殿之中養起群蜂——」


    是蜂蜜引來了蟻群。其中便有對木材極有危害的蟻尉。


    他歎道,「孤此刻想來,便覺得宴會上王子之言,倒也並非全是戲語了。」


    輕描淡寫,斯文有禮。


    相裏昀怔了一會兒,不過片刻,便想明白其中關鍵,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


    他麵色凝重,幾乎是有些陰沉地盯著麵前青年。


    好一個毓明太子!


    薑與倦所說這番話,並非簡單地想要告知始作俑者,而有深意!


    第一,


    連你們都查不到的原因,孤能查到。當然不是為了體現手下辦事得力,而是告訴他,邊月有大昭的人!


    兩國之間安插細作是平常之舉,可連在邊月供奉大興佛主、如此聖潔之地、隻為皇家所用的鍾化神廟都有他毓明的探子——


    便不得不令人警惕了!


    第二,借這個故事隱喻,隱喻的便是邊月內亂!


    明明是在神廟當差的侍者,卻一手引發禍端,毀掉賴以棲身之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聯想邊月形勢,王上寵妾滅妻,他那個世子弟弟又不省心,總幹些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


    更有外憂,幾個異性部落蠢蠢欲動,擴張侵吞,令王上與他焦頭爛額。


    相裏昀出使大昭,關鍵一環就是為帶走戰神魏曉。


    此人若能為他們所用,必定威懾四方。可是就連這個計劃,也被大昭太子攪黃了!


    雖然至今仍在追蹤,卻不知何時能夠找到。


    第三,最最讓相裏昀想噴血的,就是他最後一句,


    輕描淡寫地嘲諷邊月窮……


    月例微薄?宴會所言?


    自己那句「從前所見皆是庸人」,通過自貶邊月以捧高陛下的,竟被他用來借題發揮了!


    相裏昀臉黑了下來,此人一句多餘的廢話都沒有,甚至不夾槍帶棒,惡語相向。


    倘若自己愚笨,對政事一無所知,反而是雞同鴨講,正是因為薑與倦知道他能聽懂,才故意這樣說!


    相裏昀一絲「被他當作聰明人了」的喜悅也沒有,反而覺得難受至極。


    不是都說大昭明珠寡言少語,怎不知還有這樣辛辣可恨的一麵?


    忌憚地看了他一眼,相裏昀冷笑道:「殿下來此,就是特地來埋汰本王的麽?」


    薑與倦斂目,白淨的麵容上寫滿謙遜:「並非如此。隻是聽說令尊仿效大昭,廣開言路,孤有一諫語,煩請王子代為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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