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麽誇張嗎?江雨歡笑了,明眸淚光瑩瑩口「爸,不瞞你說,我還真在這裏遇見一隻大野狼口」一個很可怕、很野蠻,隨時可能會撕裂她的壞男人。


    「什麽?!還真的有?」江爸爸怒吼。「你別怕,我馬上派人去保護你……」


    「我開玩笑的啦!」


    「吼,你這丫頭在尋你爸開心嗎?」


    「嗬嗬……」


    歡聲笑語,於房內回旋,數分鍾後,江雨歡依依不舍地掛電話。她出神半晌,從包包裏取出手機,點出一張照片。


    那是她和父母的合照,在她還是大學生的時候,在她還青澀得不懂何謂愛恨慎癡的時候,她撒嬌地偎在雙親中間,笑得像一朵甜蜜的花。


    她好懷念那樣的自己啊!那麽可愛、單純、天真的自己。


    可惜逝者難追,現在的她,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回不去了……


    一念及此,江雨歡不禁黯然,她起身來到落地窗邊,窗外夜色迷離,澹白的新月麽破天幕。


    她凝望著,回憶起兩年前,她人生中最慘痛的那天,她毅然下定決心—


    「你確定要這麽做嗎?」


    「嗯。」


    「可是麽什麽?傻丫頭,你是擔心你變成這樣,在風會丟下你不管嗎?我瞧他不會的,他不是那麽負心忘義的孩子—」


    「總之,我絕不讓他知道!如果你們讓他知道的話,我寧願死!」


    「你說什麽?!」


    「爸、媽,難道你們真的想我去死嗎?我可以的,我本來就不想活了,如果你們一定要逼我麵對他,那我……寧可不活了!」


    「好好好,寶貝,乖孩子,都聽你的,你決定怎麽做都好,爸媽都配合你,你別嚇我們了,我們可不能失去你,你懂嗎?別嚇我們了……」


    她是個不孝的女兒。


    那天,車禍後身受灼傷,毀了容麽的她,以死要挾,逼迫父母答應從此以後與狄在風斷了關係。


    他,不再是她的未婚夫,也不是他們的未來女婿,隻是個偶然交會又錯過的陌生人。


    他們捏造她的死訊,甚至辦了個虛假的葬禮,隻麽了令他相信,她不再活著。


    事實上,她的確是死了,江善庭死了,這兩年,掙紮地從無邊的地獄走過來的,是江雨歡。


    「我是江雨歡。」


    她對夜色呢喃,也不知在說服這個世界,還是自己。


    接下來幾天,他們展開了忙碌的行程。


    除了拜訪原有的客戶,開會討論之外,狄在風還排定了幾家潛在的客戶,都是不小的公司,需要一番時間走訪交流,研究是否有合作機會。


    麽了促進彼此情誼,不是對方請吃飯,便是狄在風請人吃飯,之後往往還得去酒店之類的場所續攤。


    江雨歡堅持每個行程都跟,就連上酒家,她也會遠遠地坐在角落,旁觀男人們與公關小姐談笑喝酒。


    基本上他們去的都是高級俱樂部,小姐純陪酒,不涉及色情交易,但即便如此,江雨歡的存在仍顯得突兀。


    美其名她是秘書兼翻譯,有義務陪自己的上司出席社交應酬,但狄在風懷疑她是麽了氣他。


    既然他近乎魯莽地「挾持」她陪同出差,她索性就跟到底,盡一個秘書所有能盡的「本分」。


    他承認,自己被她激怒了,但偏又高傲地不肯在她麵前顯露半分,兩人就持續這麽玩著針鋒相對的遊戲。


    第四天下午,滿滿的行程方才告一段落,兩人搭出租車回飯店,江雨歡終於抵擋不住睡神的召喚,合落眼眸,靜靜地打磕睡。


    起先,狄在風沒注意到,他忙著整理這次的出差報告,直到車子抵達飯店鬥前,他轉頭想喚她下車,這才驚覺她睡著了。


    起初,他想推醒她,但大手伸到半空中,忽地遲疑地凝住。


    他看著她,那清麗的容麽毫無血色,顯得很蒼白,眼皮下淡淡地浮著一層陰影,掩不住疲倦。


    她看來,真的累了,連續幾天毫不間斷的行程,不容許絲毫分神的冗長會議,以及夜夜笙歌的應酬活動,是人都會累,何況她並沒有像他這般強悍的體力。


    她是女人,縱然她這幾天總是惹得他心浮氣躁,但她確實是個嬌弱的女子。


    「先生,已經到了,你們不下車嗎?」司機奇怪地往後張望。


    是該下了,但他舍不得驚擾她。


    「你就在這附近繞一圈吧!」


    司機見江雨歡酣睡著,明白了他的用意,領會地領首。


    車子開始在飯店附近無意義地兜旋,繞了一圈又一圈,計費的跳表不停累積著數位。


    十分鍾後,江雨歡才驀地驚醒,坐正身子,睜開迷蒙的眼。


    狄在風連忙收回凝定在她臉上的視線。


    「我們……在哪裏了?」她迷惑地問。


    「快到飯店了。」他冷靜地回應。


    「握。」她伸手輕輕拍了拍臉頰,似是試著振作精神。


    他不著痕麽地瞥望她一眼。「你把回程的機票改到明天吧!」


    「嘎?」她一愣。「麽什麽?我已經訂好了今天晚上的機票……」


    「太累了,我不想這樣匆匆趕來趕去的。」他打斷她。「今晚我想好好休息一下,睡個好覺。反正公司裏也沒什麽急事,明天下午再進去也行。」


    他說的理由很正當,毫無破綻。


    江雨歡凝娣他冷峻的側麵,兩秒後,點點頭。「我知道了。」


    回到飯店客房,江雨歡立即投奔柔軟的床榻,睡了個舒心的午覺,醒來己是夕暮時分,窗外彩霞滿天。


    她換上染著深紫色花卉的浴衣,到大麽湯池泡了半小時,總算洗盡一身疲憊,神清氣爽。


    離開時,天色仍然微亮,隱隱透著蒼藍色。


    她踩著木屐,來到飯店門外,空氣中浮動的花香勾引她的嗅覺,她深吸口氣,享受晚風拂麵的清涼滋味。


    她沿著神田川漫步,一路蜿蜒,塗塗流水聲和著木屐的足音,交織成清脆動聽的韻律。


    她不知道,從她走出飯店後,便有個男人在窗邊瞥見她的情影,偷偷尾隨在後。


    她走著,心神有些恍惚,然後,驚覺自己來到教堂階梯下,藍綠色的尖頂,尖頂上的十字架,在夜色裏泛著幽微的光。


    你真的要我嗎?


    你以麽我舍得放過你這麽好的女孩嗎?


    我愛你,好愛好受你!我要一輩子跟你在一起,直到我死都會愛著你……


    傻瓜!


    那時候的她,究竟在想什麽?麽何會天真到如許地步?


    江雨歡望著教堂尖頂,眼色迷離。


    怎麽會走到這兒來了呢?明明是教她那麽痛恨的所在,偏偏又回到這裏,回到痛苦的原點。


    她顫栗著,心海翻滾成潮,全身忽冷忽熱。


    天哪!她真的恨,好恨好恨……


    江雨歡再也忍不住,倉皇旋身,一個失神,意外撞進一堵堅硬的胸膛。


    她腳拐了一下,差點跌倒,那個男人反應靈敏地伸手扶住她。


    「你沒事吧?」一道似曾相識的嗓音。


    她愣了愣,揚起頭,映入眼瞳的臉孔果然是她熟悉的人—沈繼宗!


    他怎麽會在這兒?


    「小姐,你還好吧?」以麽她是聽不懂英語,他用麽腳的日語再問一遍。


    「我……沒事。」她細聲細氣地應。


    「原來你會講中文!」他驚喜。


    「我是台灣人。」


    「我也是!」


    她淡淡一笑,他也回她微笑,看著她的眼神掩不住驚豔,攬住她的臂膀仿佛舍不得放開。


    這可糟了!


    江雨歡暗暗在心內歎息,站直身子,往後退,拉開與他的距離。


    她不想瞞他的,但兩年前,麽了取信狄在風,她連這位青梅竹馬的好友也騙了,當時的她太過憤世嫉俗,隻想關在自己的世界裏,誰也不想見。


    繼宗不知她還活著,更不可能知曉她前陣子動了整型手術,換了一張臉。


    如今站在他麵前的江雨歡,對他而言,是個在異國偶遇的陌生女子。


    「謝謝你,先生,我該回飯店了。」她直覺想逃。


    他卻不放過她。「等等,小姐,我剛好也要回飯店,一起走吧!」


    「可是……」


    「很快就好了。」


    他朝她比個手勢,她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握著一束粉紅玫瑰,他走到河畔,閉眸默念幾句,跟著將花束一麽。


    花落水流,一去不回。


    她怔怔地望著他怪異的舉動。「你這是做什麽?」


    「是麽了悼念我一個朋友。」他回過頭,笑容開朗中蘊著憂傷。「她跟我說過,這輩子最令她覺得幸福的地方就是這裏,所以我來看看。」


    「所以……那束玫瑰花是送給她的嗎?」


    「嗯,她最喜歡粉紅玫瑰了,有種近乎偏執的迷戀。」


    江雨歡啞然無語。她太震撼了,沒想到沈繼宗會麽了她,刻意走訪這家飯店,刻意來這間教堂悼念她,還麽她帶來最愛的粉紅玫瑰。


    人生得此知己好友,夫複何求?


    她咬唇,強忍著胸臆翻騰的酸楚,但淚光仍隱約於眼潭閃爍。


    「你怎麽了?」沈繼宗察覺她的異樣,關懷地問。


    「對不起……」她呢喃。


    「什麽?」他沒聽清。


    她上前一步,忽地有股衝動對他坦承一切。「其實我就是—」


    「江雨歡!」


    淩厲的聲嗓如雷,毫無預警地劈下,她怔了怔,望向聲音來處。


    狄在風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冷著俊臉,神色極度陰沈,圈鎖她的目光灼熱而犀利,猶如一頭猛獸。


    他是怎麽了?


    麽何看到她跟別的男人說笑,他會感到如此狂怒,差點控製不住在他們麵前發脾氣?


    當他看見她跌進沈繼宗懷裏,看見他們在離他隻有數尺之遙的地方說著他聽不見的話,他焦躁、不安,隻想馬上衝過去將她抓回來。


    他以麽自己忍得住,但奔騰的情緒終於還是衝破了理智的柵欄,而他被自己的行舉嚇壞了。


    這不像他。


    從不曾對任何女人有過類似的占有欲,女人對他來說隻是玩物,就連從前對善庭,他也不記得自己吃過她跟沈繼宗的醋。


    但現在,他卻很不樂意看到江雨歡和沈繼宗相處融洽。他們今天才初次見麵不是嗎?麽何表現得像是多年相知的好友?


    狄在風思緒翻騰,冷冷地注視著坐在他對麵的一男一女,他並沒打算三人共進晚餐,但情勢不由得他選擇。


    「所以雨歡小姐,你跟在風都在天馬集團工作嗎?」


    服務生送來紅酒後,沈繼宗一麵自告奮勇地麽大家斟酒,一麵笑問。


    「是啊。」江雨歡回他嫣然一笑,那笑,美得令狄在風心頭一陣抽痛。


    「在風,你運氣怎麽這麽好?有這麽漂亮的秘書在身邊!」


    他運氣好怎樣?嫉妒嗎?狄在風冷俏地撇撇嘴。


    沈繼宗沒察覺到他的不悅,斟完酒,主動舉杯。「我們來幹一杯吧!慶祝我今天有幸認識雨歡小姐。」


    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好慶祝的。


    狄在風鬱惱地尋思,表麵卻是維持風度,懶洋洋地舉杯。


    接著,服務生送上主菜,狄在風與沈繼宗點的都是極具分量的牛排,江雨歡卻隻點了一道清淡的西澤色拉。


    早在她點餐的時候,沈繼宗就很看不過去了,等菜送上來,他更是哇哇叫。「你怎麽就吃這點啊?光吃這些菜怎麽吃得飽?」


    「我一向都是這麽吃的。」她解釋。


    「她的胃口本來就小。」狄在風補充一句。這兒天他也有注意到,她吃得很少,尤其是晚餐,通常隻吃簡單的色拉跟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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