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兒更驚,望向小姐,卻見她笑了起來,似已不在乎生命正遭遇多大的危險。


    「小姐,您不能丟下秋兒和才出生的小主子,您不能就這樣死去啊,小姐!」


    她恐懼的哭求。


    雙眼逐漸迷離,望著哭得不能自己的秋兒。「現在什麽時辰了?」她氣息奄奄的問。


    「已……已經是巳時了。」秋兒哭答。


    「他仍成親去了是嗎?」


    秋兒不禁感到悲憤。「是啊,二爺一早就去王爺府迎娶郡主了。」二爺真是太狠心了,竟能做到這等地步,拋下痛苦生產的小姐歡喜迎親。「要不小姐您等著,我去找二爺,我求也去將他求來!」她抹淚說。


    「別去了……他不會過來的,我和孩子的死活與他無關……」她淚幹腸斷了,阻止秋兒去求人。


    「您都這樣痛苦了,他怎能置之不理!」秋兒滿腔憤慨。


    「我說過不去破壞他婚禮的,讓他安心娶親吧。」她像朵枯萎的花,幹涸得似要化去。


    「安心,他怎能安心?他是負了您才去娶的親,若能安心便失天理了。」


    她淒然淚下。「『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我蘇菱,即便化為春蠶,即便卑微,即便短暫,即便毀滅,也想與君纏綿一世,甘留一地春蠶淚……那男人雖負我,可我到死也不想恨他……秋兒,請你替我寫下這段話,注記在『春蠶淚」上,將這手稿給那男人,他便會知我的心意……」到死前她不得不擱下這一切恩怨,誠實麵對內心,無論如何,她是愛他的,且永不後悔。


    「小姐,都這時候了,您還癡情什麽,這不值得!」秋兒忿忿的說。


    「我不能恨他,也恨不了他啊……」她似乎見到了一道光,死亡好似離自己不遠了。


    「小姐真傻啊!」秋兒哭罵,小姐這是愛到極致,所以無法恨是嗎?真是太癡太癡了,可惜二爺卻太絕太絕了!


    「裏頭人聽著,二爺讓我帶話過來。」門外忽然有人傳話。


    秋兒眼淚頓時止住,不由得感到驚喜。「瞧,二爺不是無情,他記起您了!」


    秋兒喜道,連忙向著外頭問:「二爺讓你帶什麽話過來?」定是放心不下小姐,說他一會趕來。


    「二爺道,這孩子他不認,請表小姐生下後,隻能自己照養!」外頭人將話帶平生。


    秋兒一愕,都這時候了,二爺竟還說這種話?忙轉頭看向小姐,小姐已是淚流滿麵。


    「他不認嗎?即便生下,還是不認嗎?我以為以為他不是這麽冷酷絕情的人,那我的孩子該怎麽辦?才剛出世的可憐娃兒該怎麽辦?!」她一臉茫然。


    「二爺還說,表小姐若有意外,他也絕不替你養兒!」外頭的人接續道。


    「可惡,二爺太沒人性,竟能做到這麽無情無義的地步!」秋兒憤然不己。


    「秋兒,你聽見這話了,我不能死……不能死……為了孩子,我不能死……不能……」她奮力的要坐起身。原以為那男人對她還是有幾分情意在的,她若死,孩子他不會真棄之不顧,可如今,郎心似鐵,她終是認清這事實。


    「對,小姐,您不能死,死了小王子就成無依無靠的孤兒了!」


    她強撐住一口氣,用力的點頭。「來,把……把那孩子給我,我抱抱我抱抱……我……」伸出去要抱孩子的手,就在即將要抱到的剎那,驟然落下,再強的生存意誌,也抵不過身體的敗壞。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她終究不甘心的閤上眼了。


    「小姐,妳不能死啊,小姐--」秋兒的哭聲震天,傳出了屋子。


    「阿菱……」秦藏竹遲秋兒之後趕來,先瞧見蘇菱手中「春蠶淚」手稿,再見落在地上的木牌,瞬間血液凝結,全身發涼。


    蘇菱的神情震驚至極,不可置信的瞪視他。「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怕我知道過去了……你……可真是個好男人啊!」她出言諷刺,一雙大眼己蒙上夾帶悲憤的水氣。


    秦藏竹的臉龐立刻凍成寒冰。


    「小姐,其實您誤會二爺了,他、他--」秋兒急著替他解釋什麽。


    「秋兒,這男人這樣待我,你怎能還聽他的?你不是最恨他傷我的嗎?可你變了……」蘇菱那語氣是在責怪她的背叛。


    秋兒臉一白。「不是的,二爺是不得已的!」


    「什麽是不得已?移情別戀是不得已?娶親是不得己?不認我的孩子也是不得已?這些都是不得已的嗎?」她悲切的問。


    過去所有發生的事在她腦中清晰了起來,可這過往竟是一曲令她肝腸寸斷的悲歌。


    「阿菱,我知你恨我,我活該如此……」秦藏竹悲傷的說。


    「秦藏竹,你騙得我好苦,你何忍這麽對我,何忍不要我的孩子?」她心如絞痛的問他。


    原來自己曾是這樣被傷透,曾是這樣連骨帶肉的被徹底剖開過!


    她記起那夜覆在她身上的男人,確實是他,秦藏竹是歡兒的親爹沒錯,可他不認,他不認!


    所以,眾人才會在歡兒的背後議論紛紛,說他不是秦家的種,自己的孩子竟是活在這樣的屈辱中,而這都是因為她這個沒用的娘帶給他的!


    秦藏竹俊容慘白。「阿菱,你聽我說,我愛你,自始至終就隻愛你一個,而我擁有的也隻有你,過去我是負你,可你已答應過我,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麽事,若再活過來,你要和我好好過,咱們一家三口好好過的不是嗎?」


    「如何好好過?你不剛下了那李霏的床,她也要你讓她生子的,而你去了不是嗎?你很快就會再有一個孩子了,那也是一家三口,你跟她的一家三口!你過去背叛我,如今也一樣背叛我,一切都沒改變,你好意思說要與我好好過?」


    聞言,俊顏上滿是震驚。「妳……知道我過去她那了?」


    她冷笑,譏諷道:「是的,我親眼見你隨她而去的,可說實在的,那李霏是你的妻子,她的要求天經地義,你盡為人夫的責任,這有什麽錯呢?」


    在她死後,他為她所做的事確實令她感動萬分,幾乎令她不想追究過去,就願意這樣傻乎乎的與他過未來的日子,可今夜,就像黑盒被開顱,所有不可說、不可想的事全都爆開了,迷霧的盡頭不是光亮,而是更暗的底層。


    在她活著的時候他已傷害她一次,想不到,如今死後,他再一次重傷她。


    這椎心之痛,她如何願意再承受甘


    「阿菱……」他的心又酸又疼,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這狀況。


    蘇菱忽然撿起腳邊的木牌,那神情帶著某種的決絕,他與秋兒見了都心驚。


    「小姐想做什麽?」秋兒緊張的問。


    「這塊牌子算是我的生死牌吧?少了它,我很快會沒命的,可惜上回沒燒成,而這回……」


    「娘、娘……娘……」秋兒懷中的離歡本來一直沉睡末醒,這時忽然睜開眼,張口朝她叫娘了。


    這一瞬間,蘇菱一震,淚瞬間潛滑而下。「歡兒--」


    「阿萎,歡兒的這聲娘是你盼了好久才聽見的,你舍得在他叫你娘後,又將他撇下嗎?我和歡兒都需要你!」秦藏竹忍不住悲聲道。


    「別利用歡兒再對我動之以情了,咱們……咱們不要再續前緣了吧,這是孽緣啊……」她淚光瑩瑩。


    他神色死灰,堅定的說:「就算是孽緣,我也想繼續下去,求你別走。」


    她感感然地望著他。「李霏才是你的妻,我不願意三人再糾纏下去。」


    「不,妳才是我的妻,妳才是!」


    「你何苦自欺欺人呢?」她悲傷相望。見他去朝陽樓時,她已心死,自覺再不能糊塗下去,他終究不屬於她。


    「阿菱……」


    她瞧,向了離歡,他剛睡醒,睜著天真可愛的大眼睛瞧她,似乎不解親娘為何哭泣。


    「兒子,娘對不起你,娘那時的決定是錯的,你待在秦府雖然衣食無虞,但你不會快樂成長的,因為沒有人會認為你姓秦,你的存在隻會被人唾棄。」她不禁哽咽了。「所以娘這次不會舍下你的,娘要活著帶你離開這裏,未來就算咱們孤兒寡母的生活再困頓,也好過你留在這兒,將來被人指著鼻子罵雜種來得好,來得有尊嚴!」


    「小姐要帶著小主子走?!」秋兒心驚。


    「沒錯,不過不是現在,再過沒多久,我就能複生了,等活過來,我就會帶歡兒走。秦藏竹,你若對我還有一點點的情分,那時就別攔我和孩子,讓我們走吧,你再保護不了我們母子的。」她轉向他道。她決心帶著兒子遠走高飛,到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這樣才能保護見子不受傷害。


    這是她的決定,為了孩子的將來,她要活下來,她沒有死的資格,可若要活,她就必須繼續飲用秦藏竹的血,因此她不能馬上離開。


    秦藏竹點首。「好,我答應你,隻要你活著,我什麽都答應!」他們之間有許多的誤會要解開,隻要她還有時間留在他身邊,他會有機會一一對她解釋清楚的。


    「那請你先掛回那塊木牌吧,別再想要毀了它。」木牌關係她的魂體能否延續,是不能離開她身上太久的。


    「這木牌我不想掛回去了,它會讓我再度忘記一切。」她拒絕再將木牌掛回頸子上。


    「可若不係回去,你的魂魄……」


    「你們難道都未發覺木牌離開我這麽長的時間了,可我七孔並未流血,人也未感到不適嗎?」她提醒他們這件事。


    秦藏竹和秋兒這才注意到,她隻有眼眶血絲深了些,臉色黯沉了些,竟未有虛弱的現象,兩人不禁訝然了。


    「我喝了你那麽久的血,魂魄已非昔日的脆弱,我想隻要我注意些,別做太多消耗元神的事,我已不需要這塊牌子為我緊魂了。」她繼續道。


    這話令他喜上眉梢。「太好了,你就要能回來了!」他眼眶殷紅的說。


    他多盼她歸來,多盼啊!


    「阿菱,我曉得你對我誤會很深,但我隻是不想失去你,有些事妳根本就不知道,其實我與李霏……」


    「啊,好痛!」蘇菱痛呼一聲,突然雙眉揪緊,痛苦的抱胸,全身像是教馬車輪輾過般劇痛。


    他大驚。「你怎麽了?」


    「我好難受……」她鼻孔開始流血了,眼眶也蜿蜒落下一道道恐怖的血痕。


    「小姐?! 」秋兒不禁心驚,懷中的離歡瞧見親娘恐怖的模樣,立刻哇哇大哭。


    秦藏竹急忙撿回地上的木牌,很快的將它係回她頸子上,可她的七孔仍是不斷冒出血來。


    「二爺,怎麽會這樣,這木牌沒用了嗎?」秋兒嚇傻的問。


    他也同樣驚惶,雙手都出汗了。「阿菱,阿菱!」他見她已痛得似要昏厥,不禁激動的喊她。


    她聽他喊得驚心,心神稍稍回來,可那眼眶已盈滿了的血液,令她視線模糊,看不清眼前。


    「我瞧不見了……瞧不見了……好疼……好疼……我好疼……」其實之前她就曾多次無預警的全身激烈疼痛,現在像是又發作,隻是更為劇烈。


    他跟之前一樣,咬破指頭將自個兒的血送進她口中,可她吮了又吮,這回卻是怎麽也紆解不了她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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