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頌沒有路強那麽好的體質,更沒有路強那麽好的機緣,以至於到現在還隻能躺在榻上,沒有變成殘廢,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看到路強的第一眼,這個堅強的男人再也抑製不住情緒,眼淚一下就湧出眼眶,想要掙紮著坐起來,卻被路強按住了。


    路強的心情也很沉重,來到羅頌床邊,輕聲安慰道:“安心養傷,好了還跟我”


    “弟兄們死得太冤……”


    羅頌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路強嚴厲的眼神製止了,頓時明白這些話不能亂說,不過看路強的樣子,知道他也明白是怎麽回事。


    三千先鋒營外原本是有斥候巡邏的,可當晚卻一個都沒見到,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不是他們死了,就是被人調走了,那調走他們的人是誰?


    斥候營團主楊廣漢是孟昶心腹,即便有人調他,他也應該先通知孟昶吧!


    若說被人殺死也不現實,北府斥候一向是軍中精銳,而且在外刺探敵軍的還不是一個斥候,想要同時將他們都幹掉,幾乎是不可能。


    劉毅以三萬人馬起兵,兩戰兩捷,短短時間內,人馬就已經近十萬之眾,他是軍事天才?還是會法術?比劃、比劃就讓人家投降了……等等這些都是有待解決的問題,不過當然不是現在了。


    明白了路強的心思後,兩人又談論一會,羅頌忽又想起一件事來,道:“前幾天聽說有兩個女孩來大營找你,不過後來我就不知道了”


    兩個女孩?


    路強的心猛地又懸了起來,不會是春蘭她們吧?她們不是住在謝太守家嗎?怎麽好端端的跑到這來?


    路強到這個時代認識的女人用一隻手都能數過來,而能找到這裏的,不是春蘭她們還會是誰?


    想到這,路強再也待不住了,那是他最親近的人,他決不容許她們再出任何意外。


    轉身大步而出,跳上戰馬就向營外跑去。


    廣陵離這裏隻有二百多裏路程,快馬無需半天就能到。雖說天色已經漸晚,可路強卻無論如何也等不到天亮了。


    來到營門處,正碰上周奎巡營。


    “路兄弟,你這是要去那?”


    周奎的一句話,倒也提醒路強不能就這麽出去,他現在已經是將領,外出是要請假的。


    忙抱拳道:“煩請周將軍轉告大帥,我要去一趟廣陵,最遲明晚必歸”


    “可有要哥哥幫忙的地方嗎?”


    周奎人雖然粗魯些,卻不傻,而且現在也有心與路強交好。眼看天色漸黑,路強這個時候出營,一定是出了大事。


    能有人跟自己去固然好,可自己出營和帶兵出營可完全是兩碼事,鬧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搖頭道:“周大哥的好意兄弟心領了,回來在與周大哥喝酒,告辭”說罷,打馬出營,向著廣陵方向狂奔而去。


    來找路強的確實是春蘭和冬梅兩個丫頭,原來陸家強勢給謝家下聘禮,而象謝望祖這樣過了氣的士族,能和江南本土豪門攀上親家,當然是求之不得了。


    不過謝無雙卻死活不肯答應,她可是知道那個陸寶是什麽貨色,所以直接就回絕了。


    謝望祖眼看到手的機會,怎肯輕易放棄?尤其是在知道先鋒營大敗,路強生死不知的消息後,立刻就將春蘭二女從他家中趕了出來。


    人走茶涼,這是千古不移的真理,更何況他根本也同路強沒什麽交情。


    甚至在他想來,女兒之所以不答應這門親事,完全是因為路強的原因,所以連帶著兩個女孩也恨上了。


    還好謝無雙偷偷給了春蘭她們些自己的私房錢,不然兩個丫頭怕是又要流露街頭了。


    不過兩個小丫頭都很執拗,她們決不相信主人已死,這才找到軍營。隻可惜那時路強還躲在老道那裏練功養傷,她們自然無法尋到。


    兩個小丫頭對路強有種近乎盲目的相信,兩人一商量,主人回來之後,一定還會去謝家找人,所以她們不能離開廣陵。


    就這樣,她們在廣陵城門附近用謝無雙給她們的銀錢,在一家臨街的客棧內租了間小屋,然後裝扮成兩個少年,天天等在門外。


    這是一間不大的客棧,生意也很一般。兩個曆經磨難的小丫頭當然知道該如何分配手中這為數不多的銀錢,而兩個人為了多住些時日,甚至每天隻吃半飽,把省下來的銀錢都用來交房租。


    盡管已經聽人傳回北府軍大勝的消息,可卻沒有半點關於主人的訊息,讓兩個小丫頭的心也一天天的沉下去。


    原來沒有見到主人、她們在流浪街頭的時候,她們還有一絲盼頭。可當希望變成現實,而現實又成為泡影之後,她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盡管這樣,兩個小丫頭仍然沒有放棄,仍堅守著那一絲希望。


    眼看夕陽西下,一天又過去了。城門也在隆隆聲中關上了。


    冬梅拉了還癡癡望著城門的春蘭一下:“姐姐,我們回去吧!都這個時辰了,即便主人能回來,怕也進不了城啊!”


    春蘭不由微微歎了口氣,主人如果真的回不來該怎麽辦?她們二人又該何去何從?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就在這時,就見兩條纖細的身影從遠處快步奔來,看她們的樣子顯然是想出城,其中一個還背著個小小的包裹,急匆匆的,好像要出遠門一樣。


    兩個人顯然沒想到城門已關,站在已經關閉城門後,一時很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然後商量幾句,就轉身向客棧方向而來。


    春蘭看得很清楚,這二人竟然是謝無雙主仆二人。


    “她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而且還是這身打扮?”


    雖然痛恨謝望祖的勢利,但謝無雙對她們卻真是沒的說,沒有謝無雙的幫助,她們又得去要飯了。


    春蘭拉了冬梅一下,然後快步迎上去。


    “謝家姐姐,你們這是要去那?”


    謝無雙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不由嚇了一跳,細看之下,才認出麵前這兩個黑乎乎的少年,竟然是春蘭、冬梅姐妹。


    “你們怎麽在這?快,先離開這,一會我爹派來抓我的人就到了”


    再見到春蘭、冬梅,謝無雙也有些驚喜,不過很快就又焦急起來,城門已關,她們出不去,若再不躲起來,很快就會被父親派來的人抓回去的。


    春蘭不知什麽情況,忙把謝無雙主仆二人拉到自己住的客棧內,讓冬梅留意外麵的動靜後,這才問起究竟是怎麽回事。


    謝無雙苦笑一下,道:“還能怎麽回事,我爹逼我嫁人,明天就出嫁,我不想嫁,這不就逃出來了嗎!對了,你們怎麽還在這裏?”


    “我們在等主人回來”


    謝無雙已經知道前線發生的事了,對於路強的遭遇,她也很傷感,可是卻沒想到這兩個小丫頭這麽執著。


    戰場上刀槍無眼,這麽多天過去了,路強還沒有消息,顯然已經凶多吉少。她們這麽等下去還有什麽意義?可見春蘭一臉決絕的樣子,謝無雙也不知該從何勸起。


    “你們這是要去那?”


    春蘭年紀雖小,性格卻很堅韌,她不想聽別人勸解的話,於是又把話題轉到謝無雙身上。


    謝無雙黯然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走到那算那吧!反正我是不會嫁給那個紈絝的”


    幾個女孩正說著,外麵突然亂了起來,似乎有大隊人正向這邊湧來。


    原本趴在窗口察看動靜的冬梅,回過身,急切道:“不好了,這裏已經被包圍了,好像還有不少官差”


    謝無雙的小臉瞬間變得慘白,她知道自己一定是早就被盯上了,不然抓自己的人不能這麽快就找上門來。


    幾個女孩的年紀都不大,雖說春蘭和冬梅流浪過街頭,但畢竟都是有驚無險,而一旦真正遇到事情,立刻就都慌了手腳。


    正不知如何是好,房門被人一腳踢開了,隨即衝進一群官差和壯丁來。


    謝無雙認得,那幾個壯丁都是家中的家丁,他們在,估計父親也不會太遠了。


    果然,一聲冷哼之後,謝望祖陰沉著老臉邁步走了進來,當他看到房內竟有四個人的時候,不由愣住了,不過他很快就認出多餘這兩個正是被自己趕走的那兩個丫頭。


    一見她們和自己的女兒在一起,謝望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用問,一定是她們攛掇女兒逃婚的。


    路強芝麻大的官職本來就沒被他放在眼裏,更何況現在人已經不在,那還有什麽顧忌?滿腔怒火頓時有了發泄的地方。


    “來人,把這兩個小妖女給我抓起來,打入大牢”


    聽到謝望祖吩咐,立刻就過來幾個官差,不由分說,象抓犯人一樣,將春蘭、冬梅二女按住。


    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那有力氣掙脫?


    春蘭知道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冬梅的性子卻極為剛烈。


    對著謝望祖罵道:“狗官,我家主人回來,不會放過你的……”


    話未說完,臉上就被謝望祖重重搧了一記耳光,一絲鮮血從冬梅嘴邊滑落,半邊臉也頓時紅腫起來。


    “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既然這麽想見你們的主人,本官就成全你,來人,把她們拉出去,找地方埋了”


    一城太守,想要弄死兩個小乞丐,簡直比捏死隻螞蟻還容易。


    眼看家丁、官差向外拖拉春蘭二女,謝無雙真的急了,忙雙膝跪倒。懇求道:“父親,放過她們吧,此事與她們無關,是女兒自己要逃出來的,求求您了”


    謝望祖其實也明白這事與兩個女孩無關,但他實在壓不住心頭的怒火。


    冷哼一聲道:“讓我饒她們也容易,你必須答應嫁入陸家”


    “這……”


    謝無雙一下呆住了,想想以後要天天麵對那個陸寶的醜惡嘴臉,謝無雙死的心都有,可若是不答應,豈不白白害了兩個小姐妹的性命?


    一時間,謝無雙是柔腸百轉。


    “謝小姐,不用管我們,你不能嫁給那個敗類……”


    “哼!拉出去”


    還沒人敢當麵辱罵他呢,謝望祖越看這兩個女孩越不順眼。


    “父親,我……我答應”


    這幾個字仿佛重如千金,說完之後,謝無雙就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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