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令他不免認真的考慮該不該「逃」出幽垣國,幹脆跑到別的國家躲避他們算了。


    然而,他有這個機會嗎?他嘴角揚起冷笑,自己先否決掉這個可能。


    坐在一間人滿為患的小客棧角落,這裏打他走進來時就已坐無虛席,但無人敢招惹臉色冰冷的他,因為眾人皆知他是天刹魔教教主的兒子,隻要有一個人認出他,就會爭相走告要別人一向提防他,他的專屬位子自然有人會主動提供,連帶整間客棧還會變得安靜得不得了。


    他其實很不喜歡坐在人多的地方用膳,無端引人側目,所以在外時很多時候三餐並不正常進食,反正餓個一、兩餐又不會死。


    但現在考慮到喬鈺是個弱女子,該吃飯的時間若讓她餓肚子,某隻瘋狗大概會發狂搶走他的劍抵住他脖子,責怪他該停下腳步讓她吃飽喝足再上路……


    最後,他隻好無奈地乖乖在用餐時刻走進飯館客棧裏。


    他開始同情喬鈺了,遇上這種纏死人不償命的粘人精,算她倒黴。


    巫天風與喬鈺跟在巫天墨身後進客棧,客棧的異常安靜看在他們眼裏早已習慣,凡是巫天墨走過的每處地方皆是如此,「天刹魔教少主」的招婢果然挺有作用的。


    不過這情形也使巫天風稍微有些惱怒,天刹魔教教主的兒子明明就是他,十五年前的他在幽垣國也的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現在全被冒婢的巫天墨占用名號享盡好處了。


    喬鈺媚眼大略環視一圈,隨即開心地嫣然一笑,牽起巫天風的手直接走向大哥坐的那桌大方入坐。


    在他們身後傳來數十道無法置信的低呼聲,每個人都忍不住揉著自己眼睛一看再看,卻還是不敢相信看見了什麽——居然有人敢主動招惹天刹魔教教主的兒子?!他們這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


    「客棧沒位子了,不介意咱們小夫妻陪您吃午膳吧?」喬鈺笑得好不開心。大哥的臉色再怎麽陰森冷漠,她也隻當他不習慣展現笑容所以才會麵無表情,哪裏有外人形容的那般可怕。


    至於巫天風,則早就習慣了喬家小弟喜怒無常的性子,因此喬家大哥再怎麽凶狠,也隻是陰沉睡虎一隻,耐性還比喬家小弟好上千萬倍,無論怎麽故意撩撥捉弄他的胡須,他都不會翻臉,害人躍躍欲試,想湖出他對他們的耐心底線到底在哪知止。


    「都已經坐下來了,我能說一個『不』字嗎?」巫天墨狠瞪巫天風一眼,喬鈺就是依恃有他這座大靠山,才敢這麽肆無忌憚。


    「嗬,小二,我要吃飯!」她愉悅地招手一呼,將發楞的笨小二喚回神。


    小二戰戰兢兢地上前,「姑、姑娘,您要點什麽菜館?這、這是菜單,您自個兒慢慢瞧。」說完,他竟然就想溜之大吉。


    「等等!除了美酒以外,將你們最好的菜色全都端上一盤。要快點哦,少主耐不住餓的。」她笑盈盈地獅子大開口,反正飯後付帳從來不是她該傷神的事。


    而且本來她是可以喝酒的,「賣身」迎笑閣的那四年,她的酒量說多好就有多好,但是她眼前這兩個男人一聽她要買酒,便不知哪來的默契齊聲禁止小二不準上酒。


    「是,美味佳肴保證立刻上桌!」小二忙不送跑進廚房交代著。


    「是你自己想吃,少拿我當擋箭婢。」巫天墨咬牙,她最大的本事就是仗勢欺人。


    「咦?誰利用你了?我家夫君也是『少主』呀。」更是正牌的教主兒子。


    「少主的位子你若要就拿回去,我不稀罕。」巫天墨表示,他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巫天風沉默以對。


    天刹魔教還能再囂張幾天?他雖不知道帝君怎麽還沒找上他爹回南裏國複命,可天刹魔教少主的位於想必再過沒多,久就不複存在,他拿回來有意義嗎?


    方才那位小二果然不打誆語,沒一會,飯菜馬上擺了滿滿一桌,他們三人吃可能都還吃不完。


    不過不要緊,喬鈺最會「劫富濟貧」了,吃不完的飯菜街上乞見個個搶著要,她還能順便打響「赤洛國九公主」的名號,存心氣死遠在赤洛國的皇上。


    三人慢條斯理的用餐,其他客人們也都安靜進食,隻是目光不時偷偷飄往他們這一桌。


    巫天墨是無所謂,巫天風可就有話要說了。


    「娘子,有不少色鬼在偷瞄你。」他終於能體會皇子殿下的「用心」,被人盯著看的滋味果然不好受,難怪殿下會氣得神不知鬼不覺、暗中奪取人家性命。


    「呿!你怎麽不說有很多花癡在對你流口水?」誰算得準他們在看的是他們三人哪一個?他說這話擺明了將所有目光騷擾全數賴給她了。


    巫天墨各瞥他們兩人一記冷眼,這對歡喜冤家連吃飯時間也要鬥嘴?真是夠了!


    「大哥,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喬鈺忽然開口。


    巫天墨怔然和她對視,她反常的正經模樣反讓他心生警戒,小心有詐。


    真的不是巫天墨在說,他已習慣讓人畏懼害怕,這還是頭一回遇見令他沒轍的小麻煩,她隻要擺出認真的表情,詢問的問題肯定都讓他很為難。


    但,他能拒絕嗎?她殷切期盼的目光、巫天風略帶威嚇的視線……


    「要問就快問,我要吃飽了。」看來早點離開她身邊,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你為什麽不離開幽垣國?我們跟在你身後大半月了,你從來不踏出幽垣國一步。」她覺得很不對勁,所以想要問個明白。


    果然不出巫天墨所料,她一個小小的問題就難倒他了。


    握在手中的筷子猛然被他折斷,他的怒火突然爆發,「喬鈺,你聽清楚了,我不是你,不可能放下對巫家的仇恨,永遠也不會!」


    爹娘死在他與喬鈺麵前,她為了巫天風寧可拋下一切怨恨,可是十五年來巫蒼是怎麽對待他的?這麽一件血淋淋的深仇大恨,要他怎麽在一時半刻間全然忘卻?


    「大哥,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了,爹娘一定不樂見你自責一生。他們知道你是被巫蒼所控製,所以我不怪你,二姊也肯定不會怪你,小弟……一樣不會的……」應該吧?最後一句她說得有些心虛。


    「我可以不管十五年前,甚至是二十五年前上一代發生過的事,但是巫蒼對我的傷害不可能輕易被抹殺。你問我為什麽不離開幽垣國?告訴你,我隻要日落以前沒回天刹魔教,你就等著為我收屍吧。」他痛恨的是他自己,為什麽隻有他被巫蒼抓到天刹魔教,日日夜夜親眼看著仇人在麵前活得好好的,自己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為什麽?巫蒼會殺了你嗎?你隻要逃得遠遠的,他不一定能找到你呀。」大哥怎麽這麽傻?以他的實力要逃離巫蒼的勢力範圍根本是易如反掌。


    巫天墨自嘲冷笑,要是可以他早就逃了,她的想法也未免太過單純。


    「從我被巫蒼抓走的那一天,就被他喂食了致命毒丹,隻有服下他親自化煉調配的解藥,才能暫時抑製住毒發時椎心刺骨的疼痛。毒源一天不根除,我就一天離不開天刹魔教,離開他是死路一條,我雖不怕死,卻無法承受死前那種形容不出的痛楚。」那簡直比死還煎熬,他嚐試過幾次,每次最終都是拋棄自尊跪求巫蒼給他解藥。


    他忍不住悵然低笑,這樣的他,哪來的資格回喬家見爹娘?隻是讓爹娘蒙羞罷了。


    他恨巫蒼,不隻因為他是殺爹娘的凶手,還是虐待他身心十五年的陰狠仇敵。


    悲傷的淚水不禁滑落,喬鈺顫抖的小手放下筷子,掩麵泣不成聲。


    巫天風輕拍她的肩,責怪眼神飄向同樣落寞的巫天墨。他又弄哭她了!


    「你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麽毒嗎?」不過就是中毒,解毒過後便可以脫離爹的魔掌了嗎?


    「你為何不回去問問你的親爹!」巫天墨憤然起身,迅速離開他們的視線。


    又過了將近半個月,巫天風與喬鈺仍舊留在天刹魔教,兩人各自暗藏心思,卻誰也不離開對方互少。


    在巫天風有意套問之下,從巫蒼口中得知了巫天墨中的是南裏國特有奇毒——無影赤毒,同樣是巫家世代流傳的一神秘殺人手法,隻可惜,解毒藥方無論他怎麽問都無從得知,爹恐怕是對他產生戒心了,誰教他帶著喬鈺整天纏著巫天墨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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