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羨魚心裏有太多疑問未解,許許多多的問號在腦海中盤旋,抓心撓肺一般,以致於到了半夜裏,她仍在床上反側難眠。


    萬夫人為什麽要偷偷燒紙?


    為什麽燒紙的時候會說那些話?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想要知道答案,恐怕隻能找萬夫人本人問一問,再不然,就隻能找萬吉問問清楚,可是那小男孩說過,萬吉被生母拋棄,自己冒冒失失跑去問,豈不是故意揭人瘡疤?


    算了算了,她還是別想這些了,這趟過來的主要目的,是要讓沈逍找到靈山!至於別人家的私事,本就不該是她關心的問題。


    他們已經在這個村子裏停留了好幾天,得趕緊上路才行,早點找到靈山,她才能早點收集到願力呀。


    時羨魚閉上眼睛,慢慢醞釀著睡意,努力讓自己睡著。


    可是她沒想到,自己睡到半夢半醒間,竟又聽見了那個聲音——


    “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孩子…………”


    她被驚醒了。


    那聲音一聲接一聲,藕斷絲連一般,哀怨中透著徹骨的涼意,冷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時羨魚實在受不了,爬起來搓了搓胳膊,忽然有種回到給曾曾爺爺奔喪時的錯覺——當時她睡在空空蕩蕩的老宅子裏,聽見床底下傳來聲音,也是這樣幽幽怨怨綿綿連連……


    咦……等一下。


    她一直聽到的,會不會不是聲音,而是對方的祈願?


    這樣就說得通了啊!因為是祈願聲,所以哪怕離得很遠,她也能夠聽見!而沈逍和臨淵隻能在距離很近很近的時候,才能感知一二。


    時羨魚突然恍然大悟,啊……原來是這麽回事!


    她趕緊穿好衣服出門,去找沈逍和臨淵。


    雖然不清楚怎麽回事,但聲音還在,就說明問題仍然沒有解決。


    她幾步跑到他們倆的房門前,沒來得及伸手拍門,臨淵就先一步從裏麵把門打開,像是提前聽到了她的聲音。


    “沈大哥醒著沒?”時羨魚著急的說道,“我又聽見那個聲音了!看來不止一隻蜘蛛,說不定上次燒死的是蜘蛛媽媽,現在蜘蛛爸爸來了!”


    “…………”臨淵默默側開身體,讓她看清屋裏熟睡的沈逍。


    “法力透支,很累。”他頓了頓,接著道,“而且,喝酒。”


    時羨魚伸著脖子往屋裏一瞧,心想:完了沒戲了。


    平時隻會打坐休息的沈道長,現在竟像個大字一樣趴在床上,睡得鼾聲陣陣。


    這也難怪,他已經連續熬了好幾個白天黑夜不曾休息,加上慶功宴上又喝了酒,看來今晚八成是醒不過來了。


    “你跟我來!”時羨魚一把抓住臨淵的手,匆匆往外走,“聲音越來越近!說不定那妖怪已經進村了!沈大哥現在醒不過來,隻能靠我們倆想辦法了!”


    臨淵怔怔跟在她身後,目光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心中驚歎:她……好主動。


    …………


    時羨魚拉著臨淵一路疾走。


    當然,疾走隻是對於她而言,對臨淵來說跟月下散步沒什麽區別。


    兩人在村外的坡地上見到一隻巨大的蠍子!那蠍子外殼硬如鎧甲,上挑的尾針處長著一個女人的臉,和那隻蜘蛛一樣,是同樣的臉!


    時羨魚全身的汗毛豎起,指著那蠍子驚駭道:“就是它!是它發出的聲音!”


    臨淵立刻衝過去!


    蠍子的動作並不靈活,針尾上的女人臉卻能口吐白絲!臨淵一麵躲避一麵進攻,凶猛的力度將蠍子的背殼擊碎!然而殼裏再次噴湧出無數白絲!


    好在經過蜘蛛那一次,他早已有所防備,隻衣角險險沾上一些,側身翻滾兩周,再起身直擊蠍子下顎!


    嘭!


    一截毒牙被卸掉!


    臨淵對這截毒牙十分滿意,撿起來握在手中,直將那蠍子鑿了個稀巴爛!


    時羨魚在不遠處望著,心驚膽戰,看到那白絲好幾次擦著臨淵的衣角飛過!隻差一點就要把他裹成白蛹!


    這肯定不是蛛絲!否則蜘蛛吐絲也就罷了,怎麽一隻蠍子也吐絲?!


    臨淵解決掉這隻龐然大物,又收獲一枚毒牙,他提溜著兩個大毒牙腳步輕快的跑回來,粗黑的長尾翹得高高的。


    “你沒受傷吧?”時羨魚抓住他的胳膊,緊張的上下打量他。


    “沒有。”臨淵揚著嘴角,被人關心的感覺讓他十分受用。


    時羨魚心有餘悸,看向他身後不遠處的那隻蠍子,“我們找點柴火把它燒掉吧,它身上的白絲實在太危險了。”


    臨淵自然同意,他伸出一隻手輕輕摸了摸時羨魚的頭,模仿沈道長在村裏哄小孩的動作,說道:“別怕。”


    時羨魚先是一愣,隨後臉色微微泛紅,囁嚅道:“我不怕,我就是擔心,我們除掉了蜘蛛和蠍子,如果下次再來別的妖怪怎麽辦?”


    臨淵想了想,回答:“蜘蛛是,蠍子,不是妖怪。”


    時羨魚麵露錯愕,“你是說……這隻蠍子不是妖怪?!怎麽會?!”


    臨淵點了點頭,再次說道:“不是妖怪,沒有妖氣。”


    他伸手比劃了一圈,“它隻是,比較大。”


    時羨魚啞然……


    居然,隻是長得比較大而已嗎?一隻蠍子能長得比人還大,就算不是妖,也要成精怪了吧?!


    會不會是那些白絲的緣故?


    心裏一旦有了疑惑,就忍不住想要搞清楚。她伸著腦袋望了望,也許是因為臨淵在她身邊有壯膽作用,她鼓起勇氣走到蠍子近處,蹲下來仔細觀察……


    嗯……看外形確實與普通蠍子沒什麽兩樣,隻是殼裏充溢著白絲,一直連綿到尾部。尾巴上的女人臉此刻已經趨於消融,五官變得模糊,色澤變暗,就像一灘軟塌稀軟的爛肉。


    這讓她想起了白絲,經陽光照耀後,也會開始腐敗,直至變成一灘黑泥。


    之前因為遇到了蜘蛛,所以她和沈逍都在下意識把這些白色的絲當做蛛絲,可是現在想一想,它們真的是蛛絲嗎?


    ……至少,蛛絲不會這麽黏濕。


    時羨魚大著膽子,用手指,從蠍子身上摳了一點點白絲,在指腹間摩挲。


    觸感很濕,一捏一個水印,這麽潮濕的東西,難怪會害怕陽光。這種特性讓她不禁想起路邊的苔蘚,也是濕濕軟軟的,被陽光久曬以後就會慢慢死掉。


    時羨魚又搓了搓,發現自己的指頭開始麻木,漸漸的,連帶著兩根手指都沒多少知覺了。


    毒性不大,但如果全身都麻痹,後果不堪設想。


    這些絲,到底是什麽呢……


    “孩子……我的孩子……孩子啊…………”


    時羨魚渾身一激靈,驚愕的抬頭望向森林方向!怎麽還有聲音?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她站起身,身體微微晃了晃,被身旁的臨淵扶住。


    “腿麻了……”時羨魚難堪道,她蹲太久了。


    臨淵微愣,以為她也中了白絲的毒,一把將她打橫抱在懷裏。


    時羨魚臉色微紅,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此麻非彼麻,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她指向遠處黑暗的森林,對臨淵說:“能不能帶我進森林看一看?我又聽見那個聲音了,不解決掉聲音,以後恐怕還會有其它怪物來村子裏。”


    臨淵點點頭,抱起時羨魚往森林去——


    他速度極快,直接跳上樹梢,借助森林繁茂的植被在樹上行進,避開了大部分毒蛇野獸。


    每當他高高躍起,騰空的瞬間讓懷裏的時羨魚有種在飛的錯覺……


    怪刺激的。


    兩人循著聲音越走越遠,進入森林深處,這裏人跡罕至,生長著許多百年老樹,周遭環境也愈發陰森,臨淵的速度不由得變慢,警惕的豎著豹耳,隨時關注四周動靜。


    “是那裏。”懷中女孩突然伸出一隻手,指著遠處,“就在那棵樹下麵!聲音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臨淵狐疑的蹙起眉,說:“沒有妖氣。”


    本以為這裏藏匿著一隻大妖在作祟,怎麽找到了地方,還是沒有察覺到任何妖氣?


    時羨魚也不解,肯定的說道:“聲音確實是從哪裏出來的,我們先下去看看?”


    臨淵微微點頭,抱著時羨魚跳下樹,他用尾巴掃開四周鋒利的枝葉,一步一步穩穩向前,最後,停在一棵巨大的古榕樹下——


    這棵參天大樹已經枯死,腐朽的樹幹上長滿了白色的菌絲,隨著生長,菌絲不停向四周覆蓋蔓延,將附近的植物昆蟲全部掩埋吞噬,以致於臨淵無法再向前,隻能停在邊緣處。


    時羨魚從臨淵身上下來,震驚的看著眼前這駭人一幕。


    繁茂的枝葉遮擋住光照,而死去的榕樹變成養料,這裏的環境為菌絲提供了天然的繁殖場。


    她看見厚厚的菌絲堆砌出一張又一張女人的臉,幾百張,幾千張,蒼白悚然的女人臉幽幽注視著她,仿佛在無聲訴說著什麽……


    時羨魚咬咬牙,豁出去了,伸出一隻手,閉著眼睛將整個手掌按進白色菌絲裏!


    眼前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


    她穿著青衫羅裙,神色焦急的在森林裏匆匆行走,一邊走,一邊喊著:“孩子!阿吉,你在哪……我的孩子……孩子……孩子……”


    她沒有找到自己的孩子,反而在森林裏迷了路,踏入這片白茫茫的菌絲中。


    腿腳麻痹無力,軟癱倒下,可是沒有人來救她,一直到死……她也依然沒有,找到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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