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那個頭家杜醫師,他可是個大好人,這少年仔長得英俊飄撇又有禮貌,上次還親自幫阿嬤量血壓,還叫阿嬤早上記得先喝一大杯開水清腸胃,再泡熱麥片牛奶來喝,阿嬤就是聽了他的話,現在每天排便不知道有多順暢啊!」


    「阿嬤,你幾時見過我老板的,我怎麽都不知道?他還幫你量血壓?」王有樂愣了下,一臉茫然地看著她阿嬤,「阿嬤是不是認錯了,你是記到衛生所的吳醫生去了吧?」


    「阿嬤又沒有癡呆,怎麽會記錯人?」阿嬤有些不高興。「你頭家長得那麽高,又緣投又有男子氣概,穿起西裝來紳士得不得了,阿嬤是年紀大了,可是遇到帥哥還是認得出來的。」


    「咦?耶?」她還是滿眼迷惑,一頭霧水。「可是什麽時候?我怎麽都不知道?」


    「就有一次你突然晚上八點回來,然後躲在閣樓裏麵,阿嬤怎麽叫你都不應,門也不開,嚇得阿嬤還以為你卡到陰了,差點就跑去請廟公來幫你收驚。」阿嬤想起來依然心有餘悸,拍撫著胸口道:「憨阿孫仔,失戀就失戀,想當年阿嬤不知失戀過幾百次,還不是越戰越勇……」


    「稍等耶!」她一手搭上阿嬤的手臂,急急地問:「阿嬤,你是說,杜醫師就是那次——來了我們家?」


    「對啊,阿嬤本來很緊張,後來那個很高很帥的斯文少年仔就來了,他說他姓杜,是你們診所的醫生,也就是你頭家啊……」阿嬤回想著,不由得笑眯了眼。「他安慰阿嬤說,你隻是因為感情不順,所以心情不好回家靜一靜的,他還叫阿嬤放心,有他在,你一定不會有事,你會好起來的。」


    「杜醫師他……他真的這麽說?」


    「阿嬤記得很清楚,他是這麽說的。他要阿嬤不用為你操心,他還說我的阿孫仔是個好女孩,以後一定會遇到真正的好男人來疼惜的。」阿嬤笑咪咪的,現在想來還是備感窩心。「阿樂啊,像杜醫師這麽好的頭家,就算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你要認真工作,要好好報答人家,知道嗎?」


    王有樂魂不守舍地點著頭,整個人依舊陷在一片模糊混沌的震撼中。


    誰會想得到,那個一向高傲完美機車的杜醫師,竟然也會說出這麽溫暖、熨貼人心的話來?


    記憶回到四個月前,高大偉殘酷無情地和她提分手的那天——


    那天她從河濱公園一路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淡水老家的,隻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在她頭上崩裂坍塌了下來,把她深深埋在一堆痛苦受傷的瓦礫堆中,到處都黑壓壓的一片,完全不知道哪裏才是出口。


    可是杜醫師是怎麽知道她那天失戀?還回了淡水的?


    難道他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後,陪著她一路從河濱公園走回淡水?


    「不,不可能,怎麽可能有這種事啊?」她用力搖搖頭,搖得頭都快掉下來了。「王有樂,你是吃撐了吧,怎麽連這麽荒謬離奇的事情都想得出來?」


    她不敢再深思細想,趕緊捧起還剩半鍋的紅棗桂圓枸杞湯,仰頭咕嚕咕嚕灌下肚。


    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隻有美食,隻有味蕾品嚐到的酸甜苦辣鹹,隻有把肚子填飽飽的滿足感,才是她生命裏最幸福真實的味道。


    所以不管是高大偉,還是杜醫師,統統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阿樂啊,阿嬤在說你到底是有沒有在聽啊?」阿嬤被她的牛飲嚇到了,「哎喲喂呀,按捏會哽到啦,喝慢一點,喝慢一點……」


    飯店落地窗畔的咖啡座裏,一身白色套頭羊毛衣、鐵灰色長褲,戴著閱讀用眼鏡的杜醇,全神貫注在眼前筆電屏幕上的英文論文上。


    盡管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他那張英俊的臉龐和縱然戴了眼鏡依然顯得深邃明亮的雙眼,還是吸引了眾多女人驚豔的目光。


    鐵了心不去理會那些熱切的目光,可是杜醇就這樣一直被盯著盯著,最後還是覺得猶如芒刺在背,像是全身有小蟲在爬似的。


    夠了沒?!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擺在點心櫃裏的最後一塊美味巧克力蛋糕,被一群餓了三天三夜的饑民包圍著——是怎樣?單身男人就該死嗎?自己一個人坐在咖啡座裏犯法嗎?


    杜醇越想越嘔,又不想這樣不戰而降,草草收給筆電回家去,驀然,腦中靈光一閃!


    向來愛用國貨的他從口袋裏掏出htc手機,撥打那一組早已倒背如流的號碼。


    「喂?」一個大大的嗬欠伴隨著模糊的「喂」字而來。


    「一沒有盯你就變得這麽頹廢,都幾點了還在睡?」他看了看腕表,濃眉皺了皺。


    「老板,今天是禮拜日,是員工放假在家睡大頭覺的日子耶!」王有樂嗓音睡意濃厚,軟軟糯糯得像香甜的桂花釀湯圓。


    如果不認識她本人,肯定會被這樣引人遐思的甜軟嗓音誤導,還以為電話那端是個多麽窈窕嬌小迷人的女人。


    誰會知道這個溫暖柔軟聲音的主人,原來是個因為失戀就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豬不像豬的天字第一號大傻蛋?


    杜醇揉揉隱隱作疼的鬢邊,一臉沒好氣的說:「別睡了,限你一個小時內到花園酒店的咖啡廳來。」


    「為什麽?」


    「我是老板,叫你來就來。」這小胖妹,竟然還敢反抗老板?難道她寧願在家一路睡成豬,也不願意出門做點有意義的事?


    「杜醫師,不要鬧了,如果你真的很閑的話,我幫你找找喬醫生的電話,要不然那位眼科之花汪醫生應該也很樂意陪你共享美好的星期天……」王有樂努力想打起精神,卻還是愛困得打了第二個嗬欠。


    這家夥以為她是媽媽桑,而他是她旗下的牛郎嗎?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算你加班費。來,還是不來?」


    電話那頭的嗬欠聲戛然而止,安靜了幾秒鍾,起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反問:「加班費?加多少?」


    他桃眉。「今天一整天,兩千五。」


    「三千,包三餐加宵夜。」不敲白不敲嘛!


    「小姐,你以為我包山包海還包你吃到飽啊?」他有些咬牙切齒。


    找長期飯票也沒那麽囂張。


    「不要拉倒。」王有樂懶洋洋地又打了個嗬欠,不在意地補了句:「反正我也還沒睡飽……」


    「行行行。」他一手捂著額,懊惱地低喊。


    「我馬上到!」


    杜醇搖了搖頭,把手機擱回筆電旁,自言自語,「這家夥,以後嫁得出去才有鬼。」


    話說回來,她選男人的眼光真是有夠差勁,所以終歸一句,問題還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不過盡管私人感情一塌胡塗,她在工作上確實是耐操拚第一,自他開業以來,還沒請過比她更好用的員工了;就是因為舍不得炒她魷魚,所以他才注定被迫接受每天的視力荼毒。


    四十五分鍾後,就見到那個熟悉的、披頭散發,隻套了頂花花綠綠毛線帽,素淨著一張小圓臉,還穿著件厚棉襖和休閑褲、帆布鞋就匆匆跑近他跟前的「員工」——


    杜醇滿意地環服著四周仕女名媛們不敢置信的眼光,幾乎可以聽見眼鏡碎了一地的乒哩乓啷聲。


    「嗯,這樣好多了。」他自言自語,神情愉快。


    「老板,我來了。」王有樂跑得氣喘如牛,一眼瞥見他桌上的水杯,二話不說就拿起來咕嘟咕嘟地一仰而盡。「呼……渴死我了,公車站牌離這裏有三條街遠,是怎樣?擺明了坐公交車的人就住不起飯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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