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白千雪近日倒有些困惑不安。這位少年才俊,身世卻相當孤苦,據說乃是皇帝陛下收留的義子,倒是與太子同年,兩人的性格卻有著千差萬別:太子冷若冰霜,千雪溫潤如玉,就是這性格差異極大的兩位少年卻是童年最好的玩伴,直到十六歲,白千雪成了最年輕的大理寺卿,官封正三品,掌管魔域的評決獄訟。


    白千雪為人雖則生性平淡,斷案卻是兩袖清風,從不徇私枉法,也正因為此,年紀輕輕,就做了如此高官,這在魔域卻是極少見的。


    這一日,白千雪正在一株碩大的紅楓樹下獨自踟躕。魔域的疆界已經由虛幻的地下拓展到地上,那些戰敗國遺留下的別宮舊苑已然成了魔域辦公的所在。白千雪如今所在的地方,恰是人王江南的一所別宮。


    今日的天氣委實是極好的。湛藍的天空絲毫不見一縷雲絮,金色的陽光緩緩從楓樹間漏下斑斑碎影,在少年鮮紅的官服上躍動,白千雪有些累了,雖則他的手中還握著大理寺少卿呈上來的卷宗,不過現在是官員午休的時刻,他這幾日心緒有些繚亂,涼詞宮的縱火案,鄭醫女的被害,一樁樁,一件件,如陰翳團團籠罩著少年的心,他的心緒漸漸地有些沉重。每當這個時候,白千雪總會緩緩從懷裏摸出一支簪子細細在手中把玩。


    這隻簪子做工極其繁複:彎彎曲曲的黃金鍛造的金絲細密的纏繞成一彎秋月,月上一隻銀色的蝴蝶掙著雙翼展翅欲飛,點點玉色流蘇綴著粒粒珍珠垂落,這簪子,這工藝,分明是皇家貴婦才配擁有,卻出現在白千雪手裏,倒有些奇特。


    實則這簪子卻是白千雪在涼詞宮的灰燼裏偶獲得,也不知怎的,這隻簪子竟被保存完好,輕輕地斜著,掩埋在層層灰燼之中,不曾有一絲折損,仵作在清理火災現場時,偶然發現於當時窗框的位置,層層交付到白千雪手中,白千雪舉著這簪子左思右想,卻毫無頭緒。日子也就這樣悶悶的過了,陛下雖然時時派人來催促案情,卻絲毫沒有進展,涼詞宮的大火燒的一幹二淨,絲毫未留下一絲痕跡,或者,這隻簪子倒是線索也未可知。白千雪這樣想著,輕輕把簪子正欲放回懷中,忽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嬌喚聲。


    “白大人,案情進展的如何啊?今日卻有閑情在這兒散步!”白千雪緩緩回轉身來,隻見一藍衫少女挽著一籃鮮果輕移蓮步向著楓樹下緩緩走來,眼光兒卻定定落在白千雪手上。


    是她!冷月!白千雪一想到這個名字好看的臉上微微攏著一絲陰翳,口氣也變得淡淡的,冷冷道:“冷月姑娘大駕光臨,不知有何事吩咐,若是刺探案情,且請回避!”


    冷月見白千雪見到她絲毫未有喜色,還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不覺心中有些悵悵,眼睛瞟著白千雪手上那隻簪子,甚是眼熟,這模樣到有點兒像她丟失的那支!冷月心裏打著懷疑,嘴巴裏的話卻變得酸溜溜的,開口說道:“白大人真的鐵麵無私,勤謹辦公啊!小女子不過是奉夫人旨意慰勞大人辦公辛苦而已,大人多慮了!”說罷,輕輕放下一籃鮮果,淡淡的水梨清香緩緩從蓋著的雪白絹紗的籃子裏溢了出來。


    白千雪素喜啖梨,宮中人盡皆知,正因為此,每年暖雲都會托宮外的采辦小廝悄悄為其捎一小籃上好的薄皮小梨送給白千雪,白千雪身為大理寺卿,整日汗牛充棟,連夜伏案查看卷宗,有時不覺就到了黎明,口中似有饑渴,便會拿一枚梨子,也不削皮,緩緩的吃著,每每思記起,漸漸明白暖雲對自己的一片心。


    這恰恰是冷月最最記恨暖雲的一點。所以今年,冷月早早就打聽暖雲幾時送秋梨進大理寺,她早就央求夫人備下一筐上好的梨子,明麵上說是送與白千雪,慰勞他辦案勞苦,暗地裏藏著一點她的巧心思在裏麵。白千雪到底是男人家,不懂得這個緣故,隻道是娘娘送的禮物卻也推脫不得,隻得收下了。


    冷月見白千雪收了果籃,早在心裏琢磨好了一番說辭,要把那隻簪子的原委摸個一清二楚,遂開口道:“適才小的見到白大人在花樹下玩弄一隻女子的發簪,不知可有此事?”她的話語單刀直入,刺得白千雪一陣兒心慌。


    白千雪有些犯難,雖然明知小女子送果籃別有深意,可能是來刺探案情,沒奈何躲避不及,證物卻被這小丫頭瞧見,若在掩飾,反而有此地無銀之嫌疑,隻得慢慢的摸出那隻簪子,輕輕托於掌心,緩緩道:“就是這隻簪子,不知冷月姑娘可否見過?”


    冷月裝作不經意細細舉著簪子,左看右看,像是在欣賞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物件般。白千雪見冷月看得很認真,還以為那女子知道什麽線索,遂開口問道:“冷月姑娘看得如此細膩,怕是知道這簪子的主人的來曆麽?”


    “你這簪子是哪裏拾得的?”冷月忽然答非所問。


    “這……無可奉告!”白千雪的回答甚是機敏,他似乎隱隱覺察出冷月對這簪子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是麽,連我也不告訴麽?”冷月的目光緩緩穿透白千雪深邃的綠色眼眸,白千雪雪一般的長發緩緩披覆下來。狐族後人,他到偽裝得很好!冷月的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冷冷開口,像是要挾般,緩緩說道:“白千雪,你最好老老實實按著我家夫人吩咐辦事,若是有分毫疏漏,你就別想見到你的母親了!”


    “母親大人,她在哪裏?”白千雪一張俊臉兒霎時變了顏色,一雙綠眼睛裏密布著濃濃的憂思,雙眉微微的攢著,嘴唇有些發白。


    “你若想知道,隻需乖乖替夫人辦事,而這隻簪子!”說完冷月變了臉,目光裏射出一縷惡狠狠地寒光,她迅速的把手中的簪子往衣袖裏塞,白千雪見證物被奪,急忙伸出手要取,沒想到這丫鬟狠辣,竟然舉著簪子向著自己喉嚨直直刺去。


    “你們都別過來,若你們前進一步,本姑娘就橫屍當場!”冷月這一招來的霎時嚇人,大大出乎白千雪的意料。早有一圈大理寺的兵丁把冷月圍了個水泄不通,個個手裏寒光閃閃。沒想到這小丫頭會來這招,現如今大理寺上下被這丫鬟弄的緊張兮兮,這事不能驚動聖上插手,牽涉到太子夫人,事體茲大,甚為不妥,萬萬不能牽涉太廣!


    冷月見到那些兵丁,出乎意料的,,倒不是十分驚惶。她心裏知道白千雪不會故意為難與她,現在她出的這道難題令白千雪非常為難:若是放了冷月,她盜取了證據,該問個盜取罪證之罪;若是不放,紅夫人那邊勢必會來索討,白千雪久在宮中,素知紅夫人稟性,若是夫人要得到的,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惜,再說這夫人可是當今皇後的親侄女,若得罪了夫人到時候這大理寺辦案便會困難重重,這可令人好生為難。


    白千雪此刻腦子一片混亂,耳邊隻聽得冷月在一個勁的說著話,大體都是要他放了自己的話,白千雪被煩的沒奈何,緩緩舉起了手,向著空中一甩,手下的兵丁雜役,那些仵作衙役帶了兵丁整裝待發,見白大人如此舉動,倒有些摸不著頭腦,有些正欲上前問詢,卻被冷冷嗬斥:“你們統統退下!聽到沒有!”白大人今日的口氣比往日來的淩厲不少,眾兵丁麵麵相覷,沒奈何,大人有令,不得不從,隻得匆匆退下。


    冷月見白千雪解除了兵役,心中竊喜,向著白千雪到了一個萬福,這個萬福道的嫋嫋婷婷,千嬌百媚,到凸顯出一些矯揉造作之態。冷月臉上綻著笑,櫻桃小口微啟,嘴裏像是含著蜜般甜甜到了再見:“白大人,多謝您的幫助,奴婢這就告辭了,您放心,您的事小的會在娘娘那邊多多的美言!”冷月把“您的事!”說得很重。


    白千雪咬了牙,對著空中一聲長歎,若非不知道母親下落,還用得著受到紅夫人脅迫,他的狐族身份就像一根芒刺在背,時時刺激著他的神經,這秘密隻有紅夫人冷月知道,若不是那日酒後失態,又怎會落入她們的擺布之中?罷罷罷!一切皆有命!


    白千雪越想心中恨意難消,隻得緩緩跌坐在紅楓樹下,一樹的紅楓漏下萬點璀璨的陽光,那溫暖的光線恰如母親的手撫慰著少年孤寂的心。


    母親,您究竟在哪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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