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微微仰頭,把如何在火災之中,偶然發現地上那閃光之物,竊以為是寶物,上繳紅妃已獲得邀賞之事,徐徐道來。


    白千雪一順兒聽著,眉頭漸漸深鎖,這案子越加錯綜複雜,本是詢問蘭才人流產一事,卻又牽連出了涼詞大火疑案,看來圍繞在蘭才人身邊的謎團解開還需下一番功夫。


    “紅妃娘娘,那匕首是何模樣,可否呈上前來,讓本官一看?”白千雪下堂,向著紅妃鞠了一躬,伸出手來,討要匕首。


    紅妃冷冷一笑,並不作答,從袖裏掏出那把匕首輕輕放入白千雪手中。公堂之上,一雙雙眼睛滴溜溜目不轉睛齊刷刷望向白大人手中的匕首。


    火神的匕首散發出一陣陣紅色的暖光,白千雪握在手裏,隻覺得一股股熱氣從掌心源源不斷的彌漫至全身。近處細看,那光澤,那花紋,卻是從沒有在宮中見過,莫說宮中,便是民間,也未有如此精美之物,這東西不像來自於魔宮,倒像來自於……白千雪越想心裏越是害怕,那個“天”字到了心坎又生生壓了下去。都說狐有靈氣可通天地,白千雪一見那器物心下便明白了八九分,看來這蘭凝霜絕非狐族公主如此簡單。


    白千雪這樣思慮著,倒是很想請出蘭凝霜一辨真偽,卻誰知,珠簾兒一陣搖晃,變邊廂裏傳出一聲嬌喚,黑嘯天心裏一陣觳觫,莫不是凝霜出了什麽事,他忙忙起身,一個箭步貫衝到凝霜身邊,隻見凝霜身子一歪,眼睛緊閉,深深撲倒在地上。


    黑嘯天忙忙托起,把了把脈,脈象極其微弱,再看凝霜一張臉兒慘白的毫無血色,怕是受到什麽打擊似的。黑嘯天憂心如焚,忙忙傳了太醫,二聖心裏也不好受,既然才人娘娘身體違和,這審判也隻的匆匆散了,依照宮規,當下先把紅若雲張太醫分別收了監,三日後再做定奪。


    當那中間的隔斷,徐徐拆除,紅若雲與張太醫打了個照麵,即將同為階下囚,又有何話細分說?冷月倒是說出實情,隻是為虎作倀,有些可惡,打了一頓板子,忙忙遣散了。審判定了,各人各自離了大理寺。


    一頂輕紗軟轎抬著蘭才人匆匆前往太醫院。蘭凝霜剛走,白千雪回轉身,對著虛空緩緩一拜,態度極為恭敬道:“皇世子,您出來吧!”


    嬰靈嘻嘻一笑,隨即顯形,輕輕飄落在一張金椅上坐了。緩緩開口道;“白大人,對於那把匕首,你怎麽看?”


    白千雪略一沉吟緩緩道:“依屬下目力所察,這東西非魔界之物!倒是……”他的手伸出一指,抬手指了指天,像是暗示什麽。


    “你是說,這東西來自於……”嬰靈不在嬉笑,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那要如何才能知曉這物件的來曆?”


    “這……就有勞皇世子殿下,多多的代勞了!”白千雪心裏有素,若想查明涼詞宮失火的來龍去脈,倒是得靠這小子前去打探。


    “白大人的意思是說要我去問我的母……妃……”嬰靈這話一說出口,連忙擺擺手,嘟著嘴巴,緩緩道:“大人不見母妃身體違和麽?”


    白千雪聽了,冷冷一笑,心裏盤桓的比誰都明白:這蘭才人這個時候暈倒,怕是想要掩蓋什麽,隻是她身嬌力殆,見那案子快要查到她頭上來,兩眼一閉,來個死無對證!若想套出蘭才人口供,還得麻煩這小皇子才的達成不可。


    那白千雪也不是省油的主,他究竟刑堂法場,慣會的軟磨硬泡,小皇子畢竟是個孩子,哪禁得住他左一個殿下,右一個殿下,這般在耳根子邊聒噪不已,早煩的恨不得挖條地縫直直鑽了下去,借以避開白大人的碎碎念。


    “好咧!我說白大人你莫在叨擾了!世子我就答應你則個吧!”嬰靈揮了揮手,像是補充道:“醜話說在前麵,母妃那裏成與不成,小爺我可打不了包票!若是砸了,你莫怪我!”嬰靈說完,抱胸於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那是自然的!”白千雪恭敬道。


    二人就這樣你來我往扯些閑話待到天明。整個白日,白千雪忙於公案,午間小憩,下午繼續伏案,不知不覺,紅日西沉,到了掌燈時分。


    白千雪到了晚間總算閑了下來,忙忙梳洗整理一番,頭上插一支犀角簪子,戴一頂紫色平巾,換了件紫衫常服,外披一件貂皮錦衣,慢慢踱出公堂。此時正是暮色四合之際,天氣已然接近初冬,大理寺前獸型石燈籠長明徹夜,冷冷清光灑一地斑駁。


    天色卻是正好。雖則空氣幾近寒冷,倒是有些碎星灑下縷縷清光。白千雪緩緩下了台階,穿過暮氣濃重的一叢叢石楠衣袖上沾了少許寒涼的凝霜。


    到了官舍,才發現袖子角兒早就濡濕了一圈,卻正好勾起了白千雪的愁思:凝霜,凝霜,蘭才人!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女人?也不知皇世子那邊怎麽樣了?


    這裏一邊兒有些牽掛。那邊嬰靈卻悄悄潛進母妃的臥房。


    一陣冷風吹醒了緊挨床邊小憩的暖雲。暖雲緩緩起身,睡眼惺忪卻見花窗漏開一道窄窄縫隙,忙忙的披衣上前合上,那嬰靈屏了氣息,趁著這一絲兒罅隙,偷偷化作一縷薄煙緩緩飄了進來。


    他的計劃甚是精密。嬰靈怕自來驚擾吳嬤嬤等諸多宮女,引來麻煩,早早的吹起一陣迷魂香粉,把那些宮女嬤嬤迷得睡意沉沉,都歪著頭,或趴在地上,或伏在桌上,個個鼾聲大作。嬰靈見滿屋鼾聲四起,方才懸下心來,緩緩地現了形,雙腳卻是離地約莫半寸,緩緩飄至母妃床前。


    嬰靈輕輕穿過床幔,見母妃睡得正沉,一張臉上卻是柳眉深鎖,似有無限憂悒纏繞,不得舒展。嬰靈緩緩歎了口氣,化作一陣細煙緩緩隱入母妃的夢中。


    也不知什麽時候,蘭凝霜聽的耳邊似有人呼喚:“母妃!母妃!”想來必是兒子,便緩緩轉身,一雙溫柔眼兒迎上兒子謙恭的目光,兒子作揖請安畢了,緩緩開口道:“我兒又有何事尋找母妃,但說無妨!”


    嬰靈緩緩向著母妃作揖,開口道:“兒臣此次前來,是為那涼詞宮失火舊案,不知母妃可否聽聞?”


    “喔……”蘭凝霜聽了,果然如她所想,這案子到底還是要了結的,她雖這樣聽了,隻是不語,許久才緩緩道:“我兒是何人差你來的呀?”


    嬰靈並未回答母妃的提問,隻是自顧自問道:“兒臣聽聞涼詞宮大火那日,母妃父王都在現場,具體情況懇請母妃一一道來,看在兒臣一片赤誠,萬望莫要拒絕!”這兒子分明在步步緊逼。


    蘭凝霜見兒子口氣雖是平淡,但卻句句在理,絲毫沒有回駁的餘地,隻是這話確是很難答複,若是和盤托出,勢必暴露天宮的計劃,她雖無心加害魔君,卻不能因此抹黑了天宮,還有那南華……罷了!此人已不在她的心裏!她一想到事情發展成今天這般地步,她的腦中忙忙的亂無頭緒。


    嬰靈見母妃柳眉深鎖,直到必有難言之隱不願讓人知曉,遂旁敲側擊,緩緩把那火神匕首從懷中取出,恭敬的交到母妃手中,緩緩道:“這是當日涼詞宮大火廢墟之中由宮女冷月拾得的,白大人已然征詢過了,卻不是宮中之物,不知母妃可否認的此物?”嬰靈的一雙眼睛綠森森冒著寒意,眼光裏帶著諸多狐疑,雖是低了頭,蘭凝霜卻覺得兒子一直在打量她。


    蘭凝霜一雙手兒顫顫巍巍接過那把匕首,刀刃深寒,刀尖上一點寒光四射。那匕首,那花紋,分明是……嬰靈隻見母妃一張臉兒煞白,那把匕首似乎開啟了母妃一段隱憂,母妃的手緩緩舉著匕首,又緩緩放下,一雙眼裏噙滿了淚。


    當時涼詞宮裏情景,一幕幕,一樁樁,如倒影緩緩蕩漾在記憶的湖麵。嬰靈閉了眼睛,他似乎可以捕捉到母妃的思維,慢慢的這母子漸次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那日涼詞宮難忘的點點滴滴。


    南華的麵影再次被一一勾起,那白衣勝雪的模樣卻在轉瞬之間崩塌,嬰靈似乎捕捉到了母妃的不安,母妃的思維裏一出現這個男人的麵影,像是刻意回避什麽似得,母妃的呼吸便會變得急促,雖是在夢中,可是嬰靈可以感受到母妃的心一寸寸的煎熬。


    “我兒,母妃求你了,莫要再讓母妃想那不堪之事!”蘭凝霜的腦子裏一出現南華的影子,她隻覺一陣心慌,她的身子慢慢卷縮起來,臉上全是痛苦的神情,似乎像是被人戳破了隱藏多年的秘密般憂傷不已。


    那個令母妃如此痛苦的男人到底是誰?難道他就是引起涼詞宮大火的罪魁?嬰靈看著母親痛不欲生的表情,卻又不敢再次潛入,深深細究。不過這次探尋,卻不是空手而歸,嬰靈通過母親的回憶,得知了那個白衣男子並非父王,隻是那男子周身卻為何攏於霞光之中?他到底是誰?他與涼詞宮的大火案又有何牽連?他到底是誰?和母妃到底是什麽關係?為何母妃一想起他便會如此痛苦?這種種疑問猜測恐怕一時難以厘清,眼見得天邊曙色微明,卻是他離去的時候了,他得回到大理寺,把今夜母妃的所思所想告訴白大人,聽聽看,他又作何判斷。


    母子倆又徐徐說著,卻不料窗外黑暗裏一雙耳朵把這母子之間的夜話全都悉數收入耳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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